针尖刺入雀金裘边缘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室内几乎微不可闻。
晴雯(苏雯)的手指稳定得不像一个高烧病人,捏着那枚特制的金针,手腕悬空,全神贯注。
她先让麝月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雀金裘后襟的里子,露出背面的经纬。然后,她取过一个准备好的竹圈——那是她刚才吩咐小丫头临时找来的,用细绳紧紧绷住,做成一个简易的绣绷,将破损处周围牢牢固定住。
“麝月,把那把小金刀拿来。”她头也不抬,声音因虚弱而低哑。
麝月连忙从针线篮里找出了一把用于处理线头、极其精巧锋利的小刀。
只见晴雯接过小刀,并没有去动那烧焦的核心,而是极其小心地,用刀尖轻轻刮着破损边缘那些因灼烧而蜷曲、板结的金线和孔雀羽线。
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一点点地将纠结在一起的线刮得“散松松”的,露出里面尚且完好的经纬脉络。
宝玉端着那碗滚烫的浓茶,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晴雯。
病中的她褪去了平日那份爆竹般的烈性,眉宇间凝聚着一种沉静的光辉,那双总是流转着灵动或怒意的风眼,此刻深邃得像寒潭,所有的光芒都内敛,聚焦在指尖方寸之地。
她苍白的面颊因专注和病热透出不正常的红晕,额角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麝月不时地用温帕子替她擦拭。
“这是要做什么?”宝玉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麝月,他看得眼花缭乱,却不明所以。
麝月也看得入了神,喃喃道:“像是。。。要把这破口的毛边理顺,分出经纬来?我也从未见过这等法子。”
晴雯没有理会他们的低语。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手中这件绝世华服的“对话”中。
原主晴雯那堪称天赋异禀的女红手感,此刻与她苏雯来自现代、见识过各种精妙工艺和修复理念的思维完美融合。她不仅仅是凭本能去“补”,更是在用分析的眼光去“解构”和“重建”这片破损的织物。
刮松了边缘,她放下小刀,再次拈起穿了金线的针。她没有像普通绣补那样直接覆盖上去,而是将针尖探入那些被刮松的、尚且完好的经纬线之间,动作轻巧得如同穿花蝴蝶。
“这金线需得劈得更细些,”她轻声对麝月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梳理步骤,“要顺着它本来的纹路走,一根经,一根纬,像织布一样,把它重新‘织’回去。”
她用的是极其古老的“织补”技艺,在现代也近乎失传,苏雯只在极其专业的文献和少数高级定制工坊的案例中见过只言片语的描述。
此刻,凭借原主的顶级手感和对织物结构的精准把握,她竟然尝试着将这近乎传说的技艺重现。
第一针,第二针。。。起初还有些缓慢和试探,但随着肌肉记忆的彻底苏醒和思维的清晰,她的动作越来越流畅。
细如发丝的金线在她指尖仿佛拥有了生命,灵巧地穿梭在破损的经纬之间,一点一点,将那刺眼的黑洞填补起来。
并非简单地覆盖,而是真正地让新的线材融入旧的肌理,沿着雀金裘原本华丽繁复的图案走向,一丝不苟地复原。
灯光下,她低垂着头,脖颈弯出一道优美而脆弱的弧线,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专注的侧影,竟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宁静与力量。
宝玉看得痴了。
他素知晴雯手巧,冠绝怡红院,甚至府里的绣娘也未必及得上她。
可他从未想过,这“巧”字,竟能到如此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
这哪里是修补?
这分明是赋予这件濒临毁损的珍品第二次生命!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窗外,夜色渐深,寒风似乎也识趣地收敛了呼啸。
室内,只有炭火偶尔毕剥作响,以及金针牵引丝线时那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摩擦声。
不知过了多久,当晴雯落下最后一针,用指甲轻轻地将线头掐断、处理好,她终于长长地、极其疲惫地舒了一口气。整个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向后软倒在靠枕上,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好了?”宝玉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麝月也赶紧上前,小心地将那简易竹圈取下,把雀金裘翻转过来。
当修补好的后襟完全展现在灯光下时,宝玉和麝月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原先那指尖大小的烧痕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织补得完美无瑕的区域。
新的金线与原本的孔雀金线光泽、质感浑然一体,织补处的纹理与周围的图案衔接得天衣无缝,甚至因为用了更细的线和更精密的织法,那修补后的地方,图案竟比原先的还要显得细腻、灵动几分!
若不凑到极近处,借着灯光仔细分辨,几乎看不出任何修补的痕迹!
“天哪!”麝月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叹,“这简直是鬼斧神工!比原先的还要巧夺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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