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会宁府,大金皇宫。
清晨的朝阳本该灿烂,却因秋日薄雾而显得苍白无力,如同此时大殿中金国君臣的脸色。
大政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铅云。
完颜吴乞买坐在龙椅上,手里握着从汴梁八百里加急送回的《绍兴和约》副本。
他的手指在卷轴上摩挲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绢帛碾碎。
“陛下……”
左丞相完颜希尹站在丹陛之下,声音干涩地念着和约内容。
“……金国归还幽云十六州全境;称臣于宋,岁贡银三十万两,绢三十万匹;送还被俘宋帝赵桓及宗室二十七人……”
每念一句,殿内文武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够了!”
一声暴喝骤然炸响。
都元帅完颜粘罕猛地冲出班列,双目赤红如血,“噗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陛下!不能签啊!这哪里是和约?这是卖国契!这是将我大金百年威风踩在脚下践踏的屈辱书!!”
他抬起头,老泪纵横:
“幽云十六州,是我女真儿郎用血从辽人手里夺来的!如今却要拱手送还宋人?还要称臣?还要纳贡?!”
“陛下!您听听!岁贡银三十万两,绢三十万匹——这和当年宋人向辽国纳的‘岁币’有何区别?!可那时我们是收贡的一方!如今却要反过来?!”
“臣……臣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受此奇耻大辱!!”
完颜粘罕的哭喊声在大殿中回荡,悲愤欲绝。
许多女真贵酋跟着红了眼眶,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们想起了父祖辈纵马南下、逼得宋帝青衣献俘的辉煌,再看如今……何等讽刺!
“粘罕!”
完颜希尹厉声喝道,“你以为陛下愿意签这和约吗?!你以为我等愿意受此屈辱吗?!”
他转过身,面向满朝文武,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可你们看看!看看幽州城外那十万将士的尸骨还未寒!看看铁浮屠的重甲已成废铁!
看看宗望大帅的人头……恐怕已经被王程挂在幽州城头示众了!!”
这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众人头顶。
完颜粘罕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完颜希尹眼圈泛红,继续道:“是,和约屈辱。可不签呢?王程整顿兵马再次北伐,谁能挡他?!”
他目光扫过那些满脸不忿的将领:“你?还是你?还是你们谁有把握,能挡住那个一槊破甲、从三百斤火药爆炸中走出来的魔神?!”
死寂。
无人应答。
完颜希尹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下来:“陛下签这和约,不是懦弱,是忍辱负重!是用一时的屈辱,换大金喘息之机!”
“有了这个喘息之机,我们才能整顿内政,训练新军,联络盟友!待元气恢复——”
他猛地提高音量:“待元气恢复,今日之辱,他日必百倍奉还!!”
这话像是一针强心剂,让不少人的眼神重新燃起光芒。
完颜吴乞买这时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希尹说得对。”
他站起身,走下丹陛,走到完颜粘罕面前,亲手将他扶起。
这位金国皇帝的眼窝深陷,鬓角斑白,不过月余时间,仿佛老了十岁。
“粘罕,朕知你忠心,知你不甘。”
完颜吴乞买握着他的手,眼中满是血丝,“朕又何尝甘心?朕昨夜做梦,都梦见父汗指着朕的鼻子骂:完颜家的子孙,何时向人低过头?!”
他惨笑一声:“可朕是皇帝,是大金的皇帝。朕不能意气用事,不能拿祖宗基业去赌一时之气。”
他转身,看向满朝文武,一字一顿:
“今日之辱,朕刻骨铭心。”
“但朕向你们保证——这只是暂时的。”
“十年,最多十年。”
完颜吴乞买的眼中迸射出狠厉的光:
“十年之内,朕必整顿兵马,必雪今日之耻!”
“到那时,朕要亲自率军南下,不仅要夺回幽云,还要打进汴梁,把赵佶从龙椅上拖下来,让他也尝尝青衣献俘的滋味!”
“至于王程……”
他声音陡然转冷,寒意刺骨:
“朕要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这番话,带着皇帝金口玉言的重量,带着刻骨的仇恨与决绝。
完颜粘罕浑身颤抖,再次跪倒:“臣……臣明白了!臣愿等!十年,二十年,臣都等!只求陛下莫忘今日之誓!”
“臣等愿等!”
满朝文武,齐刷刷跪倒一片。
完颜吴乞买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忍。
现在只能忍。
王程就像悬在大金头顶的一柄利剑,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而这屈辱的和约,就是代价——用尊严换来的、宝贵的喘息之机。
“拟旨吧。”
他睁开眼,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平静:
“按和约执行。撤出幽云十六州的军队,交割城池。准备岁贡,送还赵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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