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博松开手,转身走向饮水机。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差点撞到椅子。
水杯接满,他端着杯子走回来,递到妻子手里。
林慧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文博,”她放下杯子,看着他,“你怎么哭了?”
赵文博用手背抹了一把脸。
“没事,眼睛进沙子了。”
林慧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问:“我是不是……生病了?”
赵文博的喉咙哽住了。
“没事,你很快就好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
宁薇带着两名护士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块平板电脑。
“赵先生,林女士现在的状态如何?”宁薇问。
“她醒了!”赵文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认出我了!她会说话了!”
宁薇走到床边,调出平板上的评估量表。
“林女士,我问您几个问题,您如实回答就好。”
林慧点头。
“您叫什么名字?”
“林慧。”
“您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吗?”
林慧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您记得您的家庭住址吗?”
“记得,江城市滨河路237号。”
“您身边这位是谁?”
“我丈夫,赵文博。”
宁薇在量表上快速记录,随后抬起头。
“赵先生,请您先出去一下,我需要单独和林女士做一个认知功能测试。”
赵文博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妻子正安静地坐在床上,眼神清明。
他走出病房,靠在墙上,整个人瘫软下来。
走廊里,几个结束了查房的医护人员聚在护士站,压低声音交谈。
“听说了吗?3号床,林慧,开口说话了。”一个年轻护士的声音里全是抑制不住的惊奇。
“不可能吧?”另一个护士立刻反驳,“昨天她还连自己丈夫都不认识,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好转?”
“是真的,宁博士刚做完第一轮评估,MMSE量表评分直接从个位数跳到了18分,虽然还是中度认知障碍,但已经能进行基本对话了。”
“神桥-记忆……这药,真的逆转了神经元的死亡?”
“不是逆转,我听宁博士团队的人说,更像是‘搭桥’。”一个路过的内科主治医生加入了讨论,“绕过那些已经坏死的脑区,在健康的神经元之间,强行建立新的突触连接。”
“那不就是等于重塑大脑?这……这简直是医学上的奇迹。”
“这种突破的代价呢?”主治医生的话给狂热的气氛降了温,“神经系统是人体最精密也最脆弱的部分,强行改变它的结构,会不会有未知的后遗症?比如性格改变,或者癫痫风险?”
“这只是I期临床,观察期还长着呢。”资历老一些的护士长开口,“现在能开口说话,已经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突破了。”
“苏主任真是……太可怕了。”年轻护士感慨,“他现在不是正为了ICU里他那个舅舅,在冲刺‘烽火4号’吗?”
“对啊,”另一人接话,“ICU那边抢救都按分钟算,‘烽火4号’动物实验听说也是一波三折。他竟然还有精力顾及‘神桥’计划这边。”
“多线程操作,而且每一个线程都是能发一篇《自然》封面的级别。他到底是不是人类?”
“所以说,现在只是第一步。”那位主治医生总结道,“能说话不等于治愈。要让那些重新连接的记忆稳定下来,要让人格保持完整,要确保这种‘搭桥’不会在几个月后崩塌,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至少,他让那条路出现了。”
赵文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这些话,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他听懂了。
那个叫苏奇的医生,不只是让他的妻子重新开口说话。
他是在一片已经被宣布死亡的焦土上,为妻子,也为无数个像他们一样的家庭,重新架起了一座通往过去的桥。
而现在,这位造桥人,正在另一条战线上,为另一个生命与死神搏斗。
他想起了那天在社区医院排队的情景。
周围的人潮,为了一个“优先”的资格而推搡、争吵。
他把妻子护在身后,隔开那些因为功利而扭曲的脸。
那一刻,他不在乎什么中考,什么公务员。
他只想找回那个,会因为一盆花开而对他笑的妻子。
现在,他找回来了。
赵文博正靠在墙上,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这时,他看到宁薇从走廊另一头快步走来。
她刚从另一间病房出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似乎正准备去实验室。
赵文博立刻上前几步,拦住了她。
“宁博士,”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我想见见苏主任,当面谢谢他。”
宁薇看着他,声音温和但直接:“赵先生,苏主任现在正在进行一场非常重要的抢救,暂时抽不开身。”
赵文博愣住了。
“那……那我等他有时间再说。”
“会的。”宁薇说,“等他忙完,我会转达您的感谢。”
赵文博点点头,目送宁薇离开,重新看向病房的方向。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妻子能够重新开口说话,是因为那个叫苏奇的年轻医生。
而此刻,那个医生正在某个地方,为另一个生命而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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