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一处普通的居民楼里。
胡建军刚下班回家，身上还带着一股机油味。
他没急着吃饭，只是靠在门框上，看着客厅里那个活蹦乱跳的身影。
他的儿子，小杰，正因为一盘没打完的游戏，跟妈妈耍赖。
“就最后一把！打完这把我就去写作业！”
“不行！你看你这成绩，还有脸玩游戏？”
胡建军看着这幅充满烟火气的、争吵的画面，脸上露出了疲惫而满足的笑。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工友群里有人发了个链接，标题是
“苏神跌落神坛！无辜患者泣诉被误诊切掉半个肺！”
他点了进去。
视频里那个男人声泪俱下的控诉，
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他安逸的幸福。
客厅里儿子和妻子的争吵声，仿佛在迅速远去。
他的耳边，只剩下省儿童医院ICU里，那个权威专家赵启明冰冷而威严的声音：“肝母细胞瘤，IV期，已经失去了手术机会，准备后事吧。”
准备后事。
那四个字，像一座山，把他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压得当场就跪了下去。
那是一种黑色的、粘稠的、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绝望。
他想起了自己和妻子疯了一样冲进江城中心医院，
跪在那个年轻得过分的苏医生面前。
他想起了苏医生平静地扶起他们，说出的那句：
“我要见孩子。”
他想起了苏医生在省城ICU里，用一台超声仪，
当着所有专家的面，推翻了“金标准”，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判断：
“他，能活。”
胡建军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猛地站起身，冲进客厅，一把夺过儿子手里的游戏手柄。
“爸你干嘛！”
小杰正玩到关键时刻，不满地叫嚷起来。
胡建军没有说话，
他打开手机的录像功能，
镜头对准了自己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
“我不知道网上那个视频是真是假，我也不管你们是谁在搞鬼！”
他的声音粗糙、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你们说苏医生误诊？我今天就告诉你们，什么他妈的叫误诊！”
他猛地将镜头转向自己的儿子，那个因为游戏被打断而一脸不爽的健康少年。
“我儿子，胡杰，十四岁！省里最大的儿童医院，全省的专家会诊，说他是肝癌晚期，没救了，让我们回家等死！这！才叫他妈的误诊！”
他吼出了声，眼泪混着愤怒，夺眶而出。
“是苏医生！是他一个人，跑到省城，顶着所有人的压力，说那帮专家搞错了！他说我儿子不是癌症，是良性的！他能活！”
“你们睁大眼睛看看！”
胡建军把手机镜头死死地怼在儿子脸上。
“我儿子现在就站在这！活蹦乱跳！这就是苏医生给我们的‘误诊’！”
“他把一个快死的人，‘误诊’成了活人！”
“谁再敢说苏医生一句坏话，我胡建军，跟他拼命！”
他关掉录像，没有经过任何剪辑，直接把这段充满了粗口和颤音的、最原始的视频，发到了网上。
他给视频起了一个标题：
【我儿子被专家判了死刑，苏医生把他“误诊”活了】
……
一个中年装修工，刘明的父亲，在满是建材和灰尘的角落里休息。
他点开手机，屏幕上跳出的新闻标题和下面不堪入目的评论，
让那张被汗水和尘土浸染的脸瞬间涨得紫红。
他用沾着腻子粉的粗大指节，
一下下戳着屏幕，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你们放屁！苏医生是好人！我儿子刘明就是他救的！”
他翻出相册里那张珍藏的照片，点了上传。
那面画着胖迪迦奥特曼的锦旗，正挂在江城中心医院的荣誉墙上。
评论刚发出，立刻有回复跳了出来。
“哪来的水军，这图P得也太假了，奥特曼都出来了。”
“呵呵，又一个被收买的。多少钱一条啊大叔？带我一个？”
刘明的父亲胸口起伏，他想骂回去，可嘴笨，手指头也粗，打字半天只能憋出几个字：
“我不是水军！”
“他救了我儿子！”
那些嘲讽像潮水一样涌来，他的反驳显得无力又可笑。
他不再回复，转而把那段抹黑苏奇的视频，
连同自己那条带着奥特曼锦旗的评论，
一起转发到了“老家亲戚群”和“装修兄弟连”的微信群里。
他跟着发了一段语音，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沙哑：
“都看看！这就是网上那帮畜生怎么骂我儿子的救命恩人的！苏医生要是坏人，天底下就没好人了！我不信！”
帖子很快沉了下去，只有零星几个点赞。
与此同时，江城另一家医院的康复病房里。
国庆期间在车祸中被救下的那个女人，
看到了手机上的新闻推送。
她看着视频里那个声泪俱下的“受害者”，
又看了看自己床边，
正在削苹果的丈夫，
和在走廊里活蹦乱跳的儿子。
她的眼圈红了。
她让丈夫拿过手机，录下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她声音虚弱，却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我不知道网上那个人说的是真是假，我只知道，没有苏医生，我和我儿子，现在已经是一捧骨灰了。”
“他从翻倒的车里救我们的时候，满身都是血和油污，比我们伤得还重。”
“他不是神，他是我和我儿子的救命恩人。”
这个没有任何剪辑技巧的视频，
开始在一些小圈子里，悄悄流传。
更遥远的地方，刚刚接通5G网络的云贵石头村。
女教师石兰看着手机上对苏奇的恶毒攻击，气得浑身发抖。
她赶紧注册微博，发布了她人生中第一条微博信息。
“我们不懂现在为什么都在攻击苏医生，但是”
“我们只知道，是苏医生，让我们村喝上了干净水，建起了新学校。”
“是他，让我们村里得了‘噎食病’等死的老人，在临死前，能堂堂正正地吃上一顿饱饭。”
“谁说苏医生不好，我们石头村全村人，跟他没完！”
微博下面，配上了十几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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