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不见,但我能。”
苏奇这句话不带任何情绪,却是一柄无形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罗伯特引以为傲的整个职业生涯,让他看清了里面粗糙不堪的内核。
苏奇没再看他,转身就走。
宁薇和林媛立刻跟上,像两名最忠诚的近卫,护卫着她们唯一的君王。
今晚这场闹剧,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社交耐心。
“苏医生,请……请等一下!”
罗伯特几乎是本能地再次开口,声音里已经洗去了所有商业色彩和外交辞令,只剩下一种最原始的、学者面对未知真理时最本能的渴求。
苏奇的脚步顿住,回过头,眉宇间的不耐烦清晰可见。
罗伯特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
他不再提一个字关于合作、关于梅奥、关于FDA。
他像一个最谦卑的学生,问出了一个困扰他许久,也是他此次前来江城真正想弄明白的核心学术问题。
“S-17蛋白!”
他的语速因为紧张而加快。
“您在论文中提到,它在胰腺癌细胞表面的表达具有高度特异性。”
“但我们的初步研究发现,在极少数正常的胰腺导管上皮细胞中,也能检测到微量的、结构相似的蛋白表达。”
“虽然表达量极低,但您是如何在设计抑制剂的时候,就百分之百地排除了它可能对正常细胞造成‘脱靶效应’的潜在风险?”
“您的动物实验数据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是真实世界该有的结果。”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直指S-17项目最核心的药物设计逻辑。
这也是梅奥诊所内部的顶尖专家们,在反复推演了苏奇的论文后,提出的最大疑点。
他们不相信世界上存在如此完美的靶点。
周围还没散去的人群,包括王峰主任在内,都听得云里雾里。
但他们能感觉到,这场对话的性质,已经从商业谈判,转变成了两个不同时代的顶尖大脑之间,一场不对等的交锋。
苏奇看着罗伯特,眼神里那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眼前这个人,虽然傲慢,但在专业领域,确实有着还算敏锐的嗅觉。
宁薇和林媛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来了。
她们知道,苏主任的“科普时间”又到了。
每当有人问到这种她们曾经也百思不得其解的核心问题时,苏奇总能用一种降维打击般的方式,重塑对方的认知。
“因为你们理解错了作用机制。”
苏奇的回答,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你们还在用上个世纪的‘钥匙和锁’模型去理解靶点和药物的关系。”
“事实上,S-17蛋白在癌细胞和正常细胞上的三维空间构象,存在着极其细微的差别。”
“这种差别,就像是同一件衣服,穿在不同身材的人身上,会产生不同的褶皱。”
“我设计的抑制剂,并非一把只能插入锁芯的‘钥匙’。”
苏奇的解释,简单而致命。
“它更像一只手。”
“它不会去攻击锁芯,而是通过与‘门板’上一个特定的、只有癌细胞才有的‘褶皱’——也就是变构位点——进行结合,从而改变整把锁的结构,让它从内部自行崩解。”
“正常细胞上没有那个‘褶皱’,我的‘手’就无法稳定附着。”
“所以,根本不存在脱靶效应。”
“因为从设计之初,我的目标就不是去‘开锁’。”
“而是去‘拆门’。”
罗伯特·史密斯的大脑,被这番理论精准命中,瞬间一片空白。
变构调节?
构象特异性识别?
这些只存在于最前沿药物设计理论中的概念,竟然被他如此轻描淡写地,用在了实际的药物开发中?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名外科医生对话,而是在和一名来自未来的科学家交流。
他过去几十年所学的知识体系,在苏奇这几句平静的话语面前,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这……这不是颠覆……”
他嘴唇翕动,喃喃自语,眼神里是彻底的、无法掩饰的骇然。
“这是在拆解……在拆解我所知的整个现代药理学……”
宁薇和林媛的内心,却是一片了然。
她们永远也忘不了,在比格犬肝毒性试验失败,整个团队陷入绝望时,苏奇就是用这种平静到可怕的语气,提出了“环糊精包合物”这个天才般的解决方案。
他解释DMSO溶剂和犬类特有肝酶CYP2B11的协同毒性时,那种感觉,和现在一模一样。
那是来自更高维度的洞察,凡人除了仰望,别无选择。
“是你所知的药理学。”
苏奇说完这句话,看了一眼手表。
半小时的时间到了,他不想再浪费一秒钟。
“苏奇。”
高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罗伯特,然后对苏奇和宁薇、林媛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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