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队伍抵达漕运重镇淮安府,此地乃黄河、淮河、运河交汇之处,水情复杂,河工乃重中之重。皇帝此行主要目的之一,便是亲临巡视,定夺一项争议数年、耗资巨大的治河方略——“分黄导淮”工程。
是夜,淮安行宫内灯火通明,一场关乎百万生灵与国库钱粮的御前辩论,正在激烈进行。
一方以工部老尚书、河道总督为首,力主“分黄导淮”,即开辟新河道,分流黄河水势,减轻淮河压力,根治水患。奏章写得花团锦簇,引经据典,言必称“大禹治水”、“顺应天时”,预算高达白银八百万两!
另一方则以户部、部分言官及地方清流为代表,强烈反对,认为工程浩大,劳民伤财,且新河道地质不明,风险极高,主张“加固旧堤,局部疏浚”的保守疗法,预算控制在二百万两内。
双方引经据典,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从上古圣贤说到地方民情,从天文星象扯到祖宗成法,就是谁也拿不出令人信服的具体数据和可行性论证。皇帝听得眉头紧锁,难以决断。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时,一位须发皆白、号称“精通易理星象”的钦天监老博士(显然是被人推出来搅浑水的),竟出列奏道:“陛下,老臣夜观天象,见荧惑入舆鬼,主水道不宁,大兴土木恐干天和,非吉兆也!宜静不宜动啊!”
这话一出,反对派如获至宝,纷纷附和。支持派则气得吹胡子瞪眼,骂其“妖言惑众”。
端坐在末席、本来只是来“学习观摩”的沈清欢,听得直打哈欠,内心疯狂吐槽:“又来了又来了!修个河堤还要看星星脸色?星星知道你家河床多高、水流多急、土质多松吗?这不是扯淡吗!”
她正嘀咕着,忽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竟是端坐上的靖王陆景渊,正淡淡地看着她,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是能吗?上啊!
几乎同时,高踞龙椅的皇帝,似乎也被这毫无营养的争吵弄烦了,目光扫过群臣,最后竟也落在了沈清欢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和……或许是一点期待?缓缓开口:“沈卿。”
满殿目光瞬间聚焦!正在掐架的双方也暂时休战,齐刷刷看了过来。
沈清欢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出列:“臣在。”
“朕听闻,你将作监近日于格物测算颇有新法。对此治河之争,你有何见解?”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来了!技术宅的终极考场!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用数据说话!她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声音清朗,语出惊人:
“回陛下,臣于治水大道,所知浅薄。然臣以为,治河如治病,需先‘诊脉’,知其病根,方能‘开方’。而诊脉,不能光靠望闻问切,更需……‘度量衡’!”
众人一愣,度量衡?
沈清欢不慌不忙,开始她的“数据流”表演:
第一板斧:水位数据打脸“天象说”
“陛下,臣来淮安途中,曾查阅本地水文志,并派人实地测量。近五十年,淮安段黄河汛期最高水位,有三十七年超过警戒线,其中十年漫过堤顶。而所谓‘荧惑守心’之象,五十年内出现八次,与特大洪水重合仅两次!若依天象,难道另外三十五年洪水,是凭空而来?” 她用具体数据,直接把“天象示警”砸了个稀巴烂!那老博士脸涨成猪肝色,哆嗦着说不出话。
第二板斧:沙盘推演质疑“空想方案”
她走到大殿中央临时摆放的运河沙盘前,拿起指挥棒(临时找内侍要的拂尘),开始“上课”:
“支持开凿新河者,言其可‘分洪’。然,分洪量几何?新河道设计流速多少?河床坡度多大?汛期能否承载?是否会侵蚀两岸良田?这些,方案中皆语焉不详。”
“反对者言其‘劳民伤财’。然,旧堤已加固数次,去岁小汛仍险象环生,若遇五十年一遇之大汛,可能守得住?溃堤之后,损失几何?百姓流离,又需耗费多少银钱安抚?”
她点着沙盘关键位置:“治河如用兵,需知己知彼。己,便是水情、工料、人力;彼,便是水势、沙量、地质。无详细数据支撑,任何方略,皆是空谈!”
第三板斧:抛出“可行性研究”新思路
就在众人被她问住时,沈清欢图穷匕见,抛出了她的核心观点:
“陛下,臣恳请,暂缓决议。当务之急,非争论‘开不开’,而是先搞明白‘能不能开’、‘怎么开’!”
她提出了一套令人瞠目结舌的“前期调研方案”:
精密测绘:? 组织专人,用新式测量工具(她暗示了自己有改进方案),精确绘制现有河道及拟开新河区域的地形图、河床剖面图,标注高程、坡度。
水力计算:? 在不同河段设立水尺,长期观测记录水位、流速、流量,计算水势能量。
地质勘探:? 在拟开新河沿线,广泛钻探取样,分析土层结构、承载力,评估开挖难度和稳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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