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并州老兄弟眼中的信任与狂热,看到了丹阳将领脸上的决死之意,看到了谋士们眼中的计算与期待。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吸入了整座城池的力量。
声音不再高亢,却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沉雄与千钧之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灵魂深处:
“诸君!”
“袁术无道,僭号称尊,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彼辈视我等为俎上鱼肉,欲夺我城池,戮我子弟,毁我家园!我吕布,并州边鄙一武夫,蒙诸君不弃,相随至此,共守此城!”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那柄伴随他转战千里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寒光如秋水乍现,映着跳跃的烛火,直指苍穹!
“今日,战机已至,内外呼应,正是我等破敌之时!此战,有进无退,有胜无败!为我并州儿郎、丹阳健儿的赫赫威名!我要让袁公路的皇帝梦,彻底碎在这相县城下!让天下诸侯皆知,犯我疆土者,必诛!”
“诛!诛!诛!”
震天的怒吼声浪层层叠加,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将军府的每一个角落,所有文臣武将的血性、战意、乃至压抑已久的愤懑,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化作这最简单、最暴烈的三个字!
军令如山,顷刻间,整个相县城如同一个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轰然启动,进入了最后的、读秒般的倒计时!
将军府内,谋士文吏抱着卷宗、令箭疾步穿梭,低声交谈与书写声沙沙作响,传递着最后的指令与调配方案;帐外,吕布的亲兵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翻身跃上战马,如同散开的流星,冲向城中各处军营,马蹄铁敲击在青石板街道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惊心动魄,传递着不祥而又令人兴奋的讯号。
城中军营,火把早已将校场照得亮如白昼。丹阳新军的重步兵在宋宪、侯成等将领低沉而严厉的呼喝下,最后一次检查着身前几乎与人等高的巨盾是否捆扎结实,手中的长矛矛尖是否锋锐无匹。沉重的甲叶相互碰撞,发出沉闷而肃杀的金属摩擦声,连成一片,仿佛巨兽在深呼吸。这些来自江南山地的健儿沉默寡言,眼神却如同磐石般坚定,他们组成的,将是即将向前碾压、合拢的钢铁城墙。
另一侧,并州轻骑们则显得更为内敛。他们默默抚慰着因感受到气氛而略显躁动的战马,检查鞍具、肚带、马蹄铁,清点箭囊中的雕翎箭,反复抽拉环首刀,确保能在第一时间顺畅出鞘。这些来自北地的骑士,眼神锐利如翱翔于朔风的鹰隼,动作麻利而精准,人与马之间透着沙场老卒才有的无间默契。他们知道,当战鼓擂响,城门开启,他们将化为死亡的旋风,席卷一切。
更远处,被征调的民夫们喊着低沉的号子,挥汗如雨,将最后一批箭矢、擂石、火油运上城头;匠户营里,炉火彻夜不熄,风箱呼啦作响,铁锤敲击在砧板上的声音密集如雨,紧急修复着白日守城战中受损的军械。
空气中,弥漫着磨刀石与铁器摩擦产生的独特腥气、火把燃烧油脂的焦味、战马不安的喷鼻声和粪便的气息,以及无数士卒身上散发出的、混合了紧张与期待的汗水味道。
一种庞大、沉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如同无形的浓雾,笼罩了全城的每一个角落。相县,这张拉满了的强弓,弓弦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下一刻,便要石破天惊!
吕布的军令,如同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在次日黄昏时分,送达了彭城。
彭城相张辽正在官署中核对近日的粮秣簿册,烛光映着他沉静而棱角分明的侧脸。当亲卫统领张健手持密封的铜管,步履匆匆而入时,张辽搁下了笔,他从那铜管上特殊的火漆印记和张健凝重的神色中,嗅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息。
室内只剩下他一人。他拆开铜管,抽出那卷薄薄的帛书,目光迅速扫过。上面是吕布亲笔所书的、简洁到近乎苛刻的命令,以及陈纪补充的、关于韩暹杨奉已为内应的绝密情报。
“韩暹、杨奉已为内应…命你部侧击纪灵…五日内潜行至相县以西…全权委任…”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战鼓,敲击在张辽的心头。没有激昂,没有恐惧,一种极致的冷静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了他的全身。他闭上眼,脑海中已然展开一幅淮北地区的详图,山川、河流、城池、道路纤毫毕现。纪灵部,袁军精锐,步卒结阵,坚韧难啃。相县以西,地势渐趋开阔,但仍有些许丘陵林木可为依托……
片刻之后,他倏然睁眼,那双星目深处,锐利的光芒如宝剑出鞘,再无半分平日的温和。指尖无意识地在地图上相县以西的区域划过,脑中已飞速推演出数种接敌、扰敌、乃至破敌的方案。正面硬撼纪灵严整的步卒大阵,无疑是愚蠢的。唯有借助地利,将轻骑的速度与爆发力发挥到极致,在其阵型不可避免产生松动的那个瞬间,如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狠辣地直刺其侧肋或后方,方能一击制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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