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北路,”陈纪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不忍卒言,“来歙将军治军严谨,营垒森严,然百密一疏。某夜,刺客竟不知以何种手段混入中军大帐附近,趁其不备,暴起发难!利刃穿胸而过,将军身负致命重伤!” 陈纪的描述仿佛让人身临其境,感受到那夜的惊变与惨烈,“然来将军真豪杰也!临危不乱,强忍那钻心剧痛,紧急召来副将盖延于榻前,殷殷托付军务,稳定军心。随后,他竟强撑濒死之躯,以指蘸自身涌出的热血,于帛书上给光武皇帝写下字字泣血、句句含悲的遗表!表中荐贤臣以继其志,嘱家事以示其忠,待笔墨书尽满腔赤诚,将军竟……竟自拔出入胸之刀刃,血溅五步,壮烈殉国!” 陈纪言至此处,声音微颤,带着无尽的敬仰与悲怆,书房内的空气仿佛也为之凝滞。
吕布听得屏住了呼吸,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发白。
陈纪略缓一口气,继续诉说那接踵而至的噩耗:
“再说南路,岑彭将军率大军沿江而上,势如破竹,连破险关,兵锋直指蜀地腹心。大军进抵一处,地名……唉,地名‘彭亡’!”他特意强调了这两个不祥的字眼,“岑彭将军闻此地名,心恶之,视为极大不祥,本欲立即移营,避此凶兆。然因天色已晚,士卒连日征战疲惫不堪,移营不便,遂……未果。” 这一声“未果”,充满了历史的无奈与宿命般的沉重。
“当夜,果有公孙述派遣的刺客,伪装成逃亡的奴仆,利用夜色朦胧、营中岗哨交替之机,混入了军营,竟真让他们寻得机会,刺杀了岑彭将军!” 陈纪重重叹息,痛心疾首,“可叹!可悲!一代名将,未死于沙场明枪,未败于两军阵前,竟……竟亡于宵小暗箭之下!壮志未酬,饮恨而终!”
陈纪说到这里,长长叹息一声,那叹息声中饱含着对历史悲剧的深沉感慨,也带着对眼前局势的深深忧虑:“一年之内,两路伐蜀大军的主帅,皆亡于刺客之手!消息传回洛阳,朝野震动,三军缟素!光武皇帝痛失股肱臂膀,悲恸不已,数日不朝。虽最终仍凭借国力和其余将帅努力,平定了蜀地,然其中过程,因主帅骤亡,军心浮动,颇多周折,代价惨重。更令人扼腕的是,接替岑彭的吴汉将军,或因愤恨主将被害,或因急于立威,在攻破成都之后,竟未能有效约束部下,导致纵兵劫掠,烈火焚城之举,致使本已饱经战乱的蜀地元气大伤,民生凋敝,十室九空,此皆刺杀之遗祸也!”
陈纪话音落下,那来自百年前的血色历史仿佛瞬间灌满了整个书房,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吕布听得悚然动容,宽阔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仿佛被人当胸重击,不禁从牙缝里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凉气直透肺腑。
“竟真有此事!而且刺杀的还是岑彭、来歙这等名震天下、能征惯战的良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更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史书上的记载,远比任何猜测和听闻都更加冰冷,更加真实,也更加残酷。
他霍然起身,动作迅猛如雷霆乍起,沉重的战靴踏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闷的回响,在寂静的书房内格外刺耳。
他再也无法安坐,开始在房中焦躁地来回踱步,高大的身影在四面墙壁上投下晃动不定的阴影,随着烛光的摇曳而张牙舞爪,仿佛有无数魑魅魍魉正随着他的脚步在四周潜伏、窥伺。
“岑彭治军严谨,来歙亦是久经沙场的宿将,” 吕布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剖析一个可怕的真相,“他们的军中营垒,堪称铁壁,麾下皆是百战精兵……可即便如此,万军之中,重重护卫之下,仍旧防不住区区几名刺客的舍命一击……看来,是我以往想得过于简单了!” 他猛地停下,面向墙壁,拳头重重砸在悬挂的舆图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倏然转身,目光如炬,扫过陈纪、王越和史阿,脸上带着一种后知后觉的凛然与醒悟:“这营垒之防,光想着如何抵御外敌的铁甲刀枪、冲锋陷阵是不够的!还需时刻谨防这等无孔不入、防不胜防的魑魅手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古人诚不我欺!”
他猛地停下脚步,右手不自觉地、紧紧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那柄伴随他征战四方、饮血无数的利剑。
五指因极度用力而骨节突起,微微发白,仿佛要将剑柄捏碎。
周身陡然迸发出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如同严冬的北风瞬间席卷室内,让烛火都为之一暗。
他眼中已尽是凛冽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瞳孔收缩如针,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发现了致命威胁的雄狮,死死锁定了必须撕碎的猎物。
那目标,不在眼前,却在远方,在那个刚刚被历史与现实双重印证了其巨大危害的名字之上。
张闿!此獠不除,我吕布,寝食难安!帐下诸将,亦将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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