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正厅,吕布正与陈宫商议着整编丹阳兵后,各营驻防调整的细节,窗外梧桐叶影在微风中轻摇,给肃穆的厅堂带来几分午后宁静。
就在此时,亲卫队长陈卫沉稳的脚步声响彻回廊,于厅外高声通报:“禀温侯,中郎将许耽求见,言有要事。身后还跟着一位青年文士,自称下邳陈登。”
“陈登?”吕布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竹简上晕开一个小点。
他与陈宫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迅速收敛心神,沉声道:“传。”
脚步声由远及近。许耽率先躬身入内,他今日的态度比之前更加谦卑谨慎,几乎是趋步上前,深深一揖,额头沁着细汗,不敢抬头直视吕布,语气带着明显的讨好:“末将许耽,拜见温侯。”
他侧身让出身后之人,如同展示一件珍宝,恭敬介绍道:“温侯,这位是敝郡才俊,下邳陈元龙(陈登),素有声望,名满徐泗。其父子皆乃州郡栋梁。元龙闻听温侯仁德,入主徐州,解民倒悬,特来拜见,愿效犬马之劳。”
两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青年文士身上。
只见此人约莫二十出头,身姿挺拔如雨后青松,面容俊朗,眉宇间自带一股疏阔之气,肤色是常在户外活动形成的健康小麦色。一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眸光灵动清澈,顾盼之间自有智慧光芒流转,仿佛能洞察人心幽微,却又不会让人感到丝毫锐利逼人。
他虽只穿着一袭半旧的青色儒袍,头戴寻常方巾,脚下布鞋甚至沾了些许尘土,却难掩其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从容气度与不凡神采。立在略显惶恐局促的许耽身旁,更显卓尔不群,仿佛浊水中一株清莲。
“陈元龙…”
吕布心中一动,波澜暗起。
这可是历史上连枭雄曹操都极力笼络、誉为“湖海之上,豪气不除”、“智计超群,堪称国士”的人物!
更是徐州本土顶级豪强、下邳陈氏的杰出代表。
他的父亲陈珪老谋深算,此刻正在徐州西边的沛国与袁术虚与委蛇,周旋其间。
陈登此时不请自来,主动现身于这刚刚经历血火洗礼、权力尚未完全稳固的州牧府,其意味之深长,非同小可。
这不仅仅是个人投效,更可能代表着下邳陈氏,乃至整个徐州士族集团的一次谨慎而关键的转向。
陈登不卑不亢地上前一步,从容躬身长揖,礼仪周到,无可挑剔,声音清朗悦耳:“草民陈登,拜见温侯。恭贺温侯入主州牧,拨乱反正,威德加于四海。徐州百姓,久旱盼甘霖,今日终得见天日,重现生机了。”
他的话语客气周全,姿态放得足够低,但“拨乱反正”、“得见天日”这些词,隐隐含着对前任治理(或混乱)的不满,以及对吕布这位新主所能带来新秩序的期许,更是一种精妙的、投石问路式的试探。
吕布怎么会不知陈氏和刘备的关系呢?
没有陈氏对刘备的鼎力支持,刘备当初岂能那般顺利接掌徐州?
甚至在淮河前线,亦有不少陈氏影响的势力在支撑防线,此番也随刘备的溃败而损失惨重。
大家族的恩怨情仇,讲究的是生存,是赤裸裸的利益,是家族的延续与壮大。
前尘旧谊,在现实利益和家族前途面前,往往脆弱不堪。
当然,吕布想要做稳徐州之主,真正扎根于此,而非流寇过境,也同样需要陈氏这般根基深厚的本土冠族鼎力相助。
这其中的利害关节,双方心照不宣。
吕布微微一笑,虚扶道:“元龙先生大名,布早已如雷贯耳,只恨无缘得见。下邳陈氏乃徐州冠族,诗礼传家,名重一方,令尊汉瑜公(陈珪)更是海内人望。布一介武夫,起于行伍,粗通军阵,于民政经济实乃门外汉。今初临贵地,百业待兴,正需贤士辅佐,共安黎庶。先生此来,可是愿屈尊出仕,助我治理州郡,造福桑梓?” 他直接抛出了橄榄枝,态度显得诚恳而迫切,同时也紧紧盯着陈登的眼睛,想从这位年轻智士最细微的反应中,捕捉其真实意图和底线。
陈登抬眼,目光清澈而敏锐,与吕布对视了一瞬。
那眼神似乎能穿透权势与表象,直抵人心深处,进行着快速的衡量与判断。
随即,他谦逊地垂下眼帘,姿态放得更低,语气却清晰坚定:“温侯过誉,登愧不敢当。陈氏微名,不过乡党抬爱。登才疏学浅,于经世济民之大略所知有限,兵戈战略,更非所长。唯自幼随父兄行走田垄,对农桑水利、钱谷琐事,略有涉猎,不敢言精通。若温侯不弃,登愿效微劳,或可于典农校尉一职,略尽绵薄之力,督促农耕,兴修陂塘,清理田亩,以固地方之根本,或可为温侯积三年之粟,蓄五载之资。”
典农校尉,掌管一州农业生产、仓储漕运、水利建设,职位看似不高,远离核心军权枢要,却直接关系到民生稳定、赋税来源和战争潜力,是真正的“国之根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