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微停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南方那片广袤的土地,语气陡然提升,带着一股冲天的傲气与不容置疑的宣告:
“这徐州,他刘备,一个织席贩履之徒坐得;我九原飞将,吕布吕奉先,手中画戟曾令董卓授首、曹操胆寒,为何——就坐不得?!”
他没有直接呼应陈宫那充满诱惑的“争霸天下”、也没有理会袁术信中那虚无缥缈的“桓文霸业”宏大政治蓝图,而是选择了一个更为务实、更接地气的说法。
“安身立命之所”——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道尽了吕布旧部从并州到洛阳,从长安到中原,一路颠沛流离最深切、最原始的渴望。
这个理由,远比任何空洞遥远的霸业口号,都更具穿透力,更能凝聚人心。
陈宫闻言,身躯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震,先是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抹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异色,似是极度意外于吕布并未被那些高大上的“霸业”蓝图所吸引、煽动,反而提出了如此“朴素”、甚至显得有些“卑微”,却一针见血、直指所有人生存核心的目标。
眼前的温侯,似乎……变得更加清醒,更加务实,也因此,在某些方面,显得更加难以揣测,更加……危险了。
但这一切复杂的思绪,都在电光石火间被他迅速压下,转化为无比决绝的行动。
他后退半步,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宽大官袍,随即,向着吕布,深深一揖到底,姿态恭敬而郑重,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沉凝与力量:“将军明见万里,洞悉根本,体恤将士疾苦,此乃我等之福,三军之幸!宫,虽不才,愿竭尽毕生所学,效犬马之劳,拼此残躯,以死力助将军成此基业!”
无论吕布的措辞是出于极度务实的考量,是收揽人心的手段,还是其性格思维方式真的发生了某种未知的转变,只要他最终做出“夺取徐州”这个最关键、最符合自己战略预期的决策,那么,一切便都已足够。
过程或许可以有所不同,言辞或许可以另辟蹊径,但只要最终的目标一致,前进的方向一致,便足够了!
吕布霍然起身,那高大魁伟的身形瞬间摆脱了斜倚时的慵懒,仿佛一尊沉睡的战神骤然苏醒。
动作之迅猛,带起一阵微风,使得榻边悬挂的剑饰都微微晃动。
他屹立在卧房中央,窗外斜射进来的炽烈阳光勾勒出他如山岳般坚实的轮廓,在略显昏暗的室内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一股久违的、属于绝世猛将的悍烈气势,伴随着这决断的一刻勃然而发,瞬间驱散了之前所有的权衡与沉寂,将那闷热空气中的犹豫不决涤荡一空!
“公台,依计行事!” 他目光如炬,牢牢锁定陈宫,声音斩钉截铁,不容丝毫置疑。
紧接着,不等陈宫完全直起身,一连串清晰、精准、迅疾如闪电的指令,从他口中迸发而出,每一个字都像刀劈斧凿,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
“其一,立刻回去,稳住袁术使者!以最高规格礼遇相待,但必须将其置于我方绝对控制之下,严密看守,隔绝内外!此事关乎生死,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若有一丝一毫泄露,我唯你是问!”
“其二,你亲自挑选绝对可靠的心腹之人,持我手令,立刻前往东南山谷,点验那二十万斛粮草!确认数目、质量无误后,不惜一切代价,连夜秘密运回大营!记住,是秘密运回!每一粒粮食,都必须直接入库,由你亲自掌控,绝不容他人染指,更不容许消息在外界流传!”
“其三,” 他语速稍缓,但分量更重,“即刻派人,去请文远(张辽)、孝父(高顺)二位将军,速至中军大帐议事!告诉他们……” 吕布的目光深邃,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沉重,“此议,关乎我全军上下数千弟兄的存亡绝续,关乎我等是困死于此,还是龙出生天!请他们务必速来,不容延误!”
“诺!” 陈宫听得这一连串条理分明、思虑周详的指令,尤其是感受到吕布语气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断与久违的雷厉风行,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顶门,多日来的压抑为之一空!
他精神大振,仿佛瞬间注入了无穷力量,当即抱拳躬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响亮地应命。
随即,他不再有丝毫停留,猛地转身,官袍下摆带起一阵旋风,脚步迅疾而有力,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刺目的阳光与蒸腾的热浪之中。
随着陈宫的离去,卧室门被轻轻掩上,房间内重归寂静。
然而,这寂静与先前午睡时的沉闷已然截然不同。
一股无形的、紧绷到极致的张力,如同拉满的弓弦,已然弥漫在空气的每一个角落里,压迫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方才的对话与决策,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涟漪正在无声而迅速地扩散,预示着风暴的来临。
吕布没有立刻动身。
他迈步走到那扇朝向院落的木窗边,伸手,“哐当”一声,彻底将其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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