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眼中,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飞快掠过。
秦谊秦宜禄,心思缜密。
庞舒庞孟和,敦厚忠贞。
这两人执掌军中耳目与尖刀,困境下,一个积极寻找生机,一个努力维持运转。
这才是为将者应有的担当!
吕姬紧紧抓着父亲衣角,仰着小脸,目不转睛地看着。
她虽不能完全明白话语中的机锋,却能敏锐感受到,父亲仅仅一句问话,便让全场的气氛一变。
同时,她也能清晰嗅到空气中弥漫的焦虑、愤懑、期待、绝望等复杂情绪交织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这时,只见一名年轻将领,步履沉稳,不疾不徐地快步赶来。
他年纪不过二十七八,面容刚毅,线条分明,目光清澈冷静,只穿戴一层两档轻甲,未披挂全副甲胄,但一股精干沉稳之气已扑面而来。
来人正是张辽张文远。
他麾下的八百轻骑,是吕布联军中目前保存最完整的一支骑兵力量。
张辽的到来,让在场包括魏续、成廉在内的诸将,都不自觉地稍稍端正姿态,收敛几分随意。
“将军。”张辽抱拳行礼,言简意赅,动作干脆。
他的目光扫过被吕布护在身前、男装打扮的吕姬时,微微停顿,点头示意,眼神一瞬间变得温和,带着对晚辈的关切。
随即重新看向苏显,眼神沉稳依旧,并无其他将领那般外露的焦躁与愤懑。
但苏显凭借洞察力与本身的熟悉,能敏锐看出他眼底深处对队伍前途的深切忧虑。
这份沉稳,更彰显其大将之风。
“嗯。”吕布对张辽点了点头,这个细微动作落在魏续、魏越等人眼中,让他们眼神微动,若有所思。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光听你们在这里说,没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带我去看看士卒们住的营房,再去马厩亲眼瞧瞧。”
“诺!”众将齐声应道,虽心中疑惑,无人敢质疑。
众人簇拥着吕布和吕姬,向营垒深处走去。
沿途景象,触目惊心。
大量士兵无精打采蜷缩在营帐阴影或靠在土墙、栅栏边,许多人赤着上身,皮肤黝黑,肋骨清晰可见,面庞带着饥饿的菜色。
汗水在沾满尘土的脸上划出泥泞沟壑,眼神空洞麻木。
天气炎热,缺水问题突出。
一些士兵围坐,眼巴巴看着陶罐里仅有的少量浑浊饮水,喉咙不住吞咽,干燥嘴唇裂开血口。
压抑的、带着绝望与抱怨的议论声,如同低沉背景音,隐约可闻:
“这鬼天气……又热又饿,嗓子眼里都快冒烟了……”
“水都不够喝,哪还有力气操练……”
“粮草再不来,怕是要先渴死、饿死在这鬼地方了……”
“唉,想想当初跟着温侯出长安,一路厮杀,何等快意,可不是为了今日在此受这鸟气……”
这些话语,如同细针,不断刺穿着苏显的同理心,同时也持续刺激着吕布身体里那头因无力、困顿而愈发焦躁的野兽。
吕姬的小耳朵捕捉着这些她无法完全理解的词汇,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绝望、痛苦和隐隐怨气,让她感到本能的不安与害怕,小手把父亲粗粝的手指攥紧,小脸上紧张与恐惧之色愈发浓重。
马厩区域的景象,更令人揪心。
并州骑兵起家的根本就是战马,可眼前这些本该神骏非凡的伙伴,如今大多瘦骨嶙峋,毛色干枯毫无光泽,马尾无力耷拉,毫无生气。
在酷热和成群蚊蝇骚扰下,它们焦躁不安,不停用蹄子刨着干硬地面,打着沉闷响鼻。
马槽里草料稀疏可怜,多是干枯发黄、毫无营养的劣草,甚至夹杂无法食用的杂草。
水槽几近干涸,只剩底部一点点混浊泥浆。
几匹看起来稍好些、骨架间还有些肉膘的战马,被单独拴在一边,由专人看管,料槽里草料明显精细些——那是魏越、成廉等将领的坐骑,但也同样因为缺乏充足豆料和清洁饮水而精神萎靡。
张辽在一旁沉声补充,他麾下马匹因之前缴获分配稍多,情况相对稍好,因此顶着压力维持最基本骑射训练和照料,但同样面临草料饮水严重不足的严峻问题,整体战力大打折扣。
吕布沉默地走到一匹显然是无主、格外瘦弱的战马前。
那马匹肩骨高耸,脊背如刀锋,肋骨根根可数。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马匹那嶙峋凸起、毫无脂肪覆盖的脊背,能清晰感受到皮下骨骼坚硬轮廓,皮毛粗糙扎手,毫无活力。
那马匹只是极其无力地甩了甩稀疏尾巴,试图驱赶蚊蝇,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力气似乎都欠缺,眼神浑浊,充满疲惫与麻木。
触碰到那嶙峋马骨的瞬间,一种混杂着心痛、愤怒与强烈的情绪猛烈冲击着他!
这具身体与战马有着超越主仆的深厚联结与依赖,战马的衰弱直接触发了他对自身力量流失、处境危险的深层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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