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只有寒风刮过屋檐的呜咽。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亮,方圆便已在院中挥刀。
雪后初霁,空气冷冽,柴刀破空声比往日更加沉浑有力,显示出他昨夜休息良好,气血充沛。
灶房里,柳婉婉也早早忙碌起来。
虽然天气寒冷,但那半扇野猪肉也不能久放,必须尽快处理。
她将一部分肥瘦相间的肉切成条,准备用盐和仅有的那点香料腌制起来,挂在屋檐下风干做成腊肉。
又将一些瘦肉切成更小的块,打算用小火慢慢烘烤成肉干,这样既能长时间保存,
也好让方圆下次进山时带在身上充饥。
她正忙着,院门外就传来了怯生生的敲门声。
柳婉婉擦擦手,开门一看,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同样瘦小、蔫蔫的孩子。
那妇人柳婉婉有点印象,好像姓赵,嫁到了村西头,算起来跟方圆家能扯上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
“婉…婉妹子……”赵氏声音微弱,眼神躲闪,透着窘迫,
“实…实在不好意思登门……娃他爹病着,地里也没收成……家里……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娃饿得直哭……听说…听说你家……”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院子里正在晾晒的肉条和灶房方向传来的隐隐肉香,
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但意思再明显不过,想来借点粮,或者说,讨点吃的。
柳婉婉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看着那孩子蜡黄的小脸,她仿佛看到了不久前的小豆丁。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院里挥刀的方圆。
这个家,是方圆拼着命才换回这点吃食,他是当家人,得由他做主。
而且,柳婉婉深知饥饿的滋味,也更深刻地记得,当初他们一家最难的时候,
除了冷眼和嘲讽,又有谁曾真心伸出过援手?
善心,在这年月,是最奢侈也最危险的东西。
方圆早已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他停下动作,走了过来。
他身上还带着练刀后的热气,眼神平静地看着赵氏和她怀里的孩子。
赵氏被方圆看得更加局促,头埋得更低了。
方圆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赵家嫂子,对不住。我家这点东西,也是我拿命进山换来的,刚够糊口,实在没有余力帮衬别人。
村口里正那边或许有些赈济的章程,你去问问看吧。”
他没有恶语相向,但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赵氏眼圈一红,也知道强求不得,抱着孩子,讷讷地道了声“打扰了”,转身蹒跚地走了,背影萧索。
柳婉婉看着那背影,心里酸酸的,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关上了院门。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仿佛约好了一般,整个上午,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拨人。
有拄着拐杖的老丈,有声称家里老人快不行的汉子,还有直接带着空碗来的半大孩子……理由各异,
但目的都一样,闻着肉味了,想来分一杯羹。
方圆站在门口,应对着每一拨人。
他的态度始终一致:语气不算恶劣,但拒绝得毫不拖泥带水。
他清楚,只要松了一次口,接下来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家,无数张手伸过来,
直到把这个刚刚缓过气的小家彻底拖垮。
“李叔,我家真没余粮。”
“王大哥,抱歉,帮不上忙。”
“孩子,回去吧,我家也没吃的了。”
他将所有试探和乞求都挡在了门外。
直到中午,再无人来敲门,院子里才重新安静下来。
方圆挥着刀,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这世道,活下去已是不易,多余的善心,不仅廉价,更可能成为催命符。
多数人是像赵氏那样,虽然失望,但也知道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
被拒绝后只是眼神黯淡地低下头,讷讷地道声“打扰”或干脆一言不发,
便抱着空碗、牵着孩子,默默地转身离开。
他们或许会私下里叹口气,羡慕方家的好运,但更多的是对自身困境的无奈。
但总有那么几个,觉得别人帮自己是天经地义,被拒绝后立刻变了脸色。
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刚才还说得自家老人快要饿死,被方圆干脆回绝后,立刻叉起腰,
朝着方家院门的方向啐了一口,低声骂骂咧咧:
“我呸!什么玩意儿!有点吃的就了不起啊?见死不救的东西!就知道关起门来自己吃独食!
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呸!”
还有个婆子,被拒绝后,脸拉得老长:
“神气什么!不就是走了点狗屎运吗?瞧把他能的!连点邻里情分都不讲了!
一点剩饭碎肉都舍不得,心肠忒狠!这种人,迟早遭报应!”
上午的喧嚣刚刚平息,院门外却传来更加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毫不掩饰的粗声议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