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坐在办公桌后,背对着门。
穿着八十年代的干部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听到开门声,他慢慢转过来。
是一张焦黑的脸。
不是烧伤的那种黑,是毒气腐蚀后的黑——皮肤溃烂,露出下面的骨头,眼睛是两个黑洞,鼻子只剩两个窟窿。
但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点官僚腔:
“你们是哪里的?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工厂重地,闲人免进。”
琉璃看着他:“赵建国?”
“是我。”焦黑的人影点头,“你们是市里派来检查的?事故报告我已经交上去了,是小范围泄漏,无人伤亡,已经处理完毕。”
他说话时,嘴里的黑水往下滴,在地毯上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1988年7月15日,第三车间毒气泄漏,三百二十七人死亡。”琉璃盯着他,“你说无人伤亡?”
赵建国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如果那张脸还能算笑的话。
“同志,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我们厂安全生产抓得很紧,从来没出过重大事故。那些都是竞争对手造的谣,不要相信。”
他开始翻抽屉,拿出一个泛黄的文件袋:“你看,这是当年的调查报告,市里都盖章了,证明我们没问题。”
文件袋打开,里面是空白的纸。
但他像没看见一样,一本正经地指着“报告”:“看这里,写得很清楚,无人伤亡。还有这里,表彰我们处理及时,避免了更大损失。”
周小雨忍不住了:“你害死了三百多人!把他们锁在车间里等死!现在他们困在这里三十年,每天重复死时的痛苦!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赵建国的脸抽搐了一下。
然后,他站起来,焦黑的身体开始膨胀:
“我有什么错?!我是为了工厂!事故曝光,工厂就要关门,几千工人失业!市里的荣誉要丢!我个人的前途要完!牺牲几百人,保住几千人,保住国家财产,这有什么错?!”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每说一句,身上的黑气就浓一分:
“而且我后来补偿了!给每个家属发了两千块抚恤金!两千块!在当年是巨款!他们应该感谢我!”
“感谢你?”张不器冷笑,“感谢你让他们家破人亡?感谢你让他们连亲人的尸体都拿不到完整的?感谢你篡改真相,让死者死不瞑目?”
“那又怎样?!”赵建国咆哮,“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要向前看!我后来还当了副市长,为江城做了多少贡献!那几百条命,值了!”
他的身体彻底膨胀成一个三米高的黑色怪物,浑身流淌着毒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既然你们知道了,就别想活着出去。像当年那些人一样,死在这里吧!”
毒气喷涌而出。
琉璃三人迅速后退,但毒气像有生命一样追过来。
张不器甩出辟毒符,金光形成屏障,暂时挡住毒气。
“他执念太深,已经和怨气场融合了。”张不器咬牙,“在这里,他就是王。硬拼我们打不过。”
“那怎么办?”
“找那些死者。”周小雨说,“让他们来审判他。”
“怎么找?”
“用这个。”周小雨拿出一个铃铛——引魂铃,出马仙招魂的法器。
她摇动铃铛,口中念诵招魂咒。
铃声在空旷的厂区里回荡,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车间方向,开始有影子飘过来。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
穿着工作服的工人,浑身焦黑,皮肤溃烂,但眼睛亮着愤怒的火光。
他们沉默地飘来,把办公楼围得水泄不通。
三百二十七个亡魂。
赵建国看到他们,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是厂长!是领导!你们敢动我?!”
亡魂们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沉默比任何咒骂都可怕。
领头的亡魂是个中年男人,胸口还别着“先进工作者”的徽章。他飘到赵建国面前,用嘶哑的声音说:
“赵厂长,你还记得我吗?王大柱,三车间班长。泄漏发生时,我带着二十个工人想冲出去,但门被你的人锁了。我敲着门喊‘厂长救我们’,你在门外说‘再坚持一下,救援马上到’。然后你就走了。”
又一个亡魂飘上来,是个年轻女孩,扎着麻花辫,半边脸没了:“我是化验员小李,刚结婚三个月。我丈夫在外面砸门,求你们开门,被保安打晕拖走了。我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结婚照。”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每一个亡魂,都讲述自己的故事。
每一个故事,都指向同一个人——赵建国。
赵建国的身体开始萎缩,黑气在消散。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为了大局……”
“大局?”王大柱的鬼魂冷笑,“你的大局,就是你的官位,你的前途。我们这些工人的命,在你眼里就是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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