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形的轮廓,半透明,在月光下几乎看不见。它正从护栏边走过来,步伐机械,像在重复某个固定的动作。
走到天台中央时,它停住了。
然后开始助跑。
三步,五步,然后一跃——
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朝楼下坠去。
但在坠落的瞬间,它消失了。
然后又出现在护栏边,重新开始走。
一遍又一遍。
那就是张伟。
他在重复自己跳楼的过程。
永远重复。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朝那个轮廓走去。
“张伟。”我叫了一声。
轮廓停住了。
它慢慢转过身——其实没有五官,只是一团更浓的影子,但我能感觉到它在“看”我。
“你是谁?”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缝隙。
“陈无恙,阴阳办事处的协调员。”我尽量让声音平稳,“我来帮你找鞋。”
“鞋……”影子低头,看向自己的脚。
它左脚是光着的。
“我的鞋……丢了。”它说,“新买的……花了我半个月工资……想体面一点……”
“我找到了。”我举起那只皮鞋,“在空调外机下面。”
影子颤抖了一下。
“真……真的?”
“真的。”我走过去,把鞋放在地上,“你试试。”
影子蹲下来——其实没有蹲的动作,只是高度降低了。它伸出虚幻的“手”,去碰那只鞋。
手指穿过鞋子。
碰不到。
“我……”它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碰不到……死了就碰不到东西了……”
“等一下。”我想起《万法归宗》里好像有相关的内容。
我翻开书。
书页自动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一个符咒,旁边写着:“实物显形符——可使阴魂暂时触碰阳间物品,持续时间一炷香。”
下面有画符的步骤。
需要朱砂,黄纸,还有……中指血。
“等我一下。”我对张伟说。
我咬破中指——疼得我龇牙咧嘴,挤出几滴血,抹在鞋上。
然后照着书上的图案,用手指蘸血在鞋面上画符。
画完最后一笔,符咒泛起微弱的红光。
“现在试试。”我说。
张伟再次伸手。
这次,他的手指碰到了鞋子。
真实的触碰。
他颤抖着把鞋拿起来,小心翼翼,像捧着什么易碎的宝物。
然后他坐下来——坐在天台冰冷的地面上,开始穿鞋。
动作很慢,很认真。
系鞋带的时候,他的手在抖。
“这双鞋……”他一边系一边说,“是我老婆……前妻,给我买的最后一双鞋。她说我总穿破鞋,去见客户丢人。我就攒了钱,买了这双……真皮的,打完折八百多。”
鞋带系好了。
他站起来,跺了跺脚。
“合脚吗?”我问。
“合脚。”他说,“就是……有点凉。死了以后,总觉得冷。”
他抬头看我,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笑。
“谢谢。”他说,“三年了……终于能穿上了。”
“那你现在……”我问,“能上路了吗?”
张伟沉默了一会儿。
“能是能。”他说,“但我还有个心愿。”
“什么?”
“我想……见我女儿一面。”他说,“跳楼那年,她五岁。现在应该八岁了。我就想看看她,长多高了,像不像我。”
我看了看时间:四点四十。
离日出还有一个多小时。
“你女儿在哪儿?”我问。
“跟我前妻住。”张伟说,“城东阳光花园,三栋201。我前妻……应该再婚了。我不敢去,怕吓到她们。”
我犹豫了。
帮鬼了却心愿是好事,但牵扯到活人……
“就看一眼。”张伟的声音带着哀求,“我不进去,就在窗外看一眼。看完我就走,真的。”
我想了想。
“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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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时保安还在打游戏,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骑车,张伟坐在后座——其实没有真的坐,是飘在后面,但保持着坐的姿势。
凌晨的街道依然空旷。
风吹过来,张伟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我耳朵:
“我女儿叫张小雅……小名丫丫。她小时候特别粘我,每次我加班回家,她都睡着了,但会给我留一张画……画我和她,还有妈妈。”
“她妈妈……是个好女人。是我没用,赚不到钱,还总加班。她跟我离婚,我不怪她。真的。”
“我就是……想再看她一眼。”
我没说话,只是加快速度。
阳光花园是个老小区,没有门禁。
我把车停在楼下,抬头看。
三栋201的窗户黑着,应该都睡了。
“怎么上去?”张伟问。
“爬水管。”我看着墙外的排水管,“你能飘上去吗?”
“能。”张伟说,“但我……有点怕。”
“怕什么?”
“怕看见她过得很好。”张伟说,“那样我就放心了,但也会……难过。怕看见她过得不好,那样我更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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