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血痕已凝,余温却未散。那不是血的热,是残音在脉中游走,如细针刺络,催我前行。
我未停步。风自北来,裹着葬剑谷的阴寒,吹透残袍。眉心朱砂微跳,三道金纹沉入皮下,识海渐静。三十七道执念已被封入朱砂深处,不再喧哗。它们曾是我破阵之刃,如今却成累赘。若不压制,终有一日,我会在万千亡魂的低语中失神,沦为他人执念的容器。
灰烬在袖中轻颤,如回应风雪的节奏。我知那是千面鬼留下的引——不是命定之路,而是逆命之线。他以三百轮回喂我吃糖,只为让我在第九次时顺从名录。而我不食,便不再是祭品。
我循着灰烬的震颤北行,踏入雪原。
此处曾是旧战场,兵戈埋骨,血浸冻土。如今唯余风啸,卷起千堆雪,掩尽过往痕迹。灵识探出,却被寒气侵蚀,寸步难行。识海中残音蠢动,似有无数亡魂欲自记忆深处爬出,遮我清明。
我咬破舌尖,以痛定神。指尖划过掌心旧伤,沥血滴于雪上。血未融,反凝成一线暗红纹路,蜿蜒向前。我以血为引,将残音尽数压回眉心,识海终归澄澈。
一步踏出,足下冻土微陷。灰烬震颤骤停,如针定于某处。我俯身,拂开积雪,触到一截断裂剑柄。铁已锈,符纹却清晰——与裴烬冰棺所刻,分毫不差。
我指腹抚过那纹,冷意直透骨髓。
他死于雷泽,为镇压劫雷而化冰棺。师门称其心魔反噬,功法失控。可那一剑,为何偏了三分?那一声残音,为何在我识海中回荡百年?
我割腕,任鲜血顺剑柄流下,渗入冻土。血光微闪,识海骤震。
一道低语,自地底浮起。
“小尘……你的剑尖偏了三分。”
是裴烬之声。熟悉,却陌生。那是我识海中常响之音,是他在冰棺前最后一语。可如今,这声音自地底传来,仿佛从另一个方向,刺入耳中。
我闭目,凝神追溯音源。
血继续流,渗入更深的冻土。忽然,另一道声音浮现——极轻,极缓,如风中残烛。
“为何……剑锋偏了三分?”
语调迟疑,含痛,带着不解与自问。
我睁眼,寒风扑面,却不及心头一震。
同一执念,两种表述。一句是对我说的“你偏了”,一句是对自己说的“我为何偏”。前者是责备,后者是困惑。前者藏于我识海百年,后者埋于雪下不知几载。
我俯身,掘开更深冻土。雪下尸骸半露,覆冰甲,左肩有裂痕,正是当年对练时我剑所伤。他至死未修。我认得这甲,也认得这伤。
我跪于尸旁,掌心血滴落其额。
残音再起,清晰如生前最后一息。
“为何……剑锋偏了三分?”
不是责我,是问己。
那一剑,若不偏,我早已死于雷劫之下。可若偏,便是违逆心魔契——清虚门弟子,不得护持同门至飞升关头。他若护我,便是破契,当受反噬。
可他还是偏了。
我指尖抚过冰甲裂痕,忽觉异样。裂口边缘,有极细符线缠绕,非门派制式,而是以血炼之术封印。此符,我在雷泽边缘见过——镇压劫雷者所用。
他不是死于心魔。
他是自愿镇压雷劫,以身为锁。
而那一剑之偏,非是失手,是抉择。
风雪骤紧,我未动。识海中,那句“小尘,你的剑尖偏了三分”再度响起,却不再如往日那般刺心。如今听来,竟似叹息。
我终于明白。
他不是责我剑法有失。
他是恨自己,不得不偏。
我起身,将断剑收入袖中。血已止,寒气却未退。眉心朱砂微烫,似有异动。我未及细察,忽觉雪地微震。
左侧三丈,雪堆隆起。
一头巨狼自雪中跃出,通体如冰晶凝成,四爪踏雪无声,目如寒星。它不嚎,不扑,只立于风雪中,静静望我。
我未动。
它右前爪微抬,划地而过。雪面裂开一线,寒气如刃,直逼面门。
我侧身避让,左肩微沉——正是当年与裴烬对练时惯用的闪避角度。
狼影一闪,第二爪已至,轨迹如弧,正是“断雪三式”第一式“裂云”。
我退步,剑意自袖中断剑残片中升起。那不是我运的气,是残音在动。裴烬的残音,在我血脉中苏醒。
第三式“碎月”紧随而至,爪锋带寒霜,直取咽喉。
我未出剑。
只在它跃起刹那,反手将断剑残片刺向其咽喉右侧三寸——与裴烬冰棺上那道旧伤,位置一致。
狼身骤僵,冰晶自伤口蔓延,瞬息崩解,化作漫天雪尘。
风卷雪散,地上唯余一物:一截焦黑符纸,边缘蜷曲,似曾焚于烈火。我拾起,指腹摩挲,辨出残纹——雷泽镇压符的余印。
这狼,非天生灵兽。
是有人以雷泽残符为引,以裴烬剑意为骨,以雪原死魂为魄,炼成的傀形。
难怪它会使“断雪三式”。
难怪它攻我时,总留三分余地。
它不是来杀我。
是来试我。
试我是否还记得那一剑为何偏。
我握紧符纸,指尖发冷。雷泽之符,怎会现于北疆雪原?是谁在此设局?是师门余党,还是……另一只手在幕后牵引?
我抬头,风雪依旧。足迹已被掩尽,唯余我立于此地,如孤峰独立。
袖中断剑微颤,似有低语欲出。我未听,也不敢听。
若再听,或许会听见他临终前真正想说的那句话。
我转身前行,不回头。风雪吞没身后一切,包括那具冰甲尸骸,包括那截焦黑符纸的余温。
行出百步,眉心朱砂忽烫如烙铁。我抬手触之,指尖竟带血。
血自朱砂裂隙渗出,顺眉骨流下,落于唇角。
我未擦。
只在风中低语:
“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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