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静姝的脚步在门口停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才迈步走了进来。
因为之前的事，秦欧珠自然地将之归因为尴尬，礼貌地微笑点头，算作招呼，便拎起手包，示意郁瑾。
“走吧，该回去了。”
“秦小姐留步。”裴静姝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能……占用你几分钟时间吗？”
秦欧珠转身的动作顿住了。
她脸上的笑容未变，眼神却深了些，对郁瑾递了个眼色。
郁瑾会意，低声道：“我在外面。”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拢。
卫生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秦欧珠看着裴静姝，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率先开口：“裴小姐，正好，上次一时情急，把你牵连进李文轩的事情里，事后想想，这事儿做得实在不够周全，今天在这里跟你说声对不起。”
语气很诚恳，姿态也放得足够低。
但其实真要细思，就会发现这歉道得有多站不住脚。
然而裴静姝只是摇摇头道：“不用道歉。学术造假确有其事，李文轩也确实是我师兄，我虽然不知情，但同门之谊，师兄妹之名，资源共享，不算冤枉。”
秦欧珠有些意外。
她以为裴静姝是来兴师问罪的，至少也该有些怨气，可对方的态度却平静得近乎……坦然。
“那裴小姐今天想跟我说什么？”
秦欧珠收起那点刻意的客套，语气认真了些。
裴静姝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秦欧珠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她看着秦欧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看了周氏并购案的尽调报告，还有……海珠新能源项目的最终评估。”
秦欧珠眸光微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你当初的判断是对的。”
裴静姝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子落地，清晰有力，“周氏的团队卡在技术瓶颈期很久了，李文轩的所谓‘突破’也许都不用走到实践阶段就会露馅儿。如果当时真按我们的方案走，周氏恐怕真的就被拖进泥潭了，更不用说我，还有我父亲……”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秦欧珠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裴小姐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这算什么，功过相抵？”
“不是的。”裴静姝连连摆手，斟酌了一下用词，“赵铄跟我说过，你秦欧珠做事，只看利益，不讲情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秦欧珠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他说得也没错。商场上，谁不是为利而来？”
“但我看到的不是这样。”裴静姝摇头，目光清正地看着她，“至少……不全是。”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就像刚才，王伯伯说的那些话——那些老机床，那些老师傅，那些‘烫劲儿’。在很多人听来，可能觉得很虚，很场面，甚至……很可笑。”
“可能连秦小姐你自己，也觉得我突然来找你，说这些，很突兀，很奇怪。”
裴静姝抬起头，直视着秦欧珠的眼睛：
“但我相信，你听得懂，而且真的听进心里去了的。”
秦欧珠脸上的笑容彻底淡去了。
她看着裴静姝，看了很久。
走廊外隐约传来郁瑾与人低声交谈的声音，通风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然后，秦欧珠轻笑一声，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语气也更直接。
“所以呢？秦小姐特意来找我，总不至于是专门来给我戴高帽的吧？”
裴静姝沉默了片刻之后，深吸一口气，也上前了一步，压低声音道：
“国兴资产的副总，周延。他三年前在《先进材料》上发表的那篇关于精密轴承表面处理的论文，数据有问题。我们实验室，还有国内另外两家，都没能复现成功。”
秦欧珠的眼神骤然锐利。
裴静姝迎着她的目光，继续道：“学术不端，证据确凿。这件事一旦坐实，他在行业里就完了，国兴近三年所有涉及国际技术引进的审批项目，都会受到质疑——包括他们现在卡着东麓的那几道‘合规审查’。”
秦欧珠没有立刻说话。她在快速消化这个信息的价值，评估它的真实性，以及……裴静姝递出这把刀的真正意图。
“资料我会通过安全渠道发给你。”裴静姝说完这句，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另外，赵铄今天来，是想买王董手里那5%的华康股份。他志在必得。”
她说完这些，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秦欧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静姝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最后一个问题，”秦欧珠走到她身侧，看着镜中两人并排的侧影，问得直接：“裴小姐，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秦欧珠的目光透过镜子，落在裴静姝脸上，“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天……是跟赵铄一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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