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戳点额角那块瘀青。
身子往里探了探,好教车中之人看得清楚些。
“若不是我躲得快,被那霉心烂肺的家伙偷袭得了手。”
“这里啊,就会敲出个鸡子大的窟窿,热滚滚的血跟着喷出来,止都止不住……”
“欸,恐怕也等不到见你最后一面了!”
邱溯明语气里都是委屈,眼角硬是挤出两点泪花。
当然,作为刺客,他有着与生俱来的警觉,绝无可能叫老金得手。
这样说,自然是摸准了齐彯的脾性。
若自己一味沉浸在愤怒中,言语激愤,只会让他觉得是在夸大其词。
倒不如忍耐着些。
捏起鼻子装装样子,顺带把火扇大些,也好引得他心软偏护。
何况他额头上的伤原就做不得假。
再往下一点,伤的可就是眼睛了,齐彯如是想着,不觉眉心紧皱。
初进府,他已见识过老金的急性鲁莽,也知他二人曾经交过手。
老金记恨邱溯明在他手里逃脱,不仅令他受到责罚,还叫手底下的人瞧了笑话,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
偏他又是个顶重面子的热血男儿汉,眼看就要手刃宿敌,却被齐彯半路杀出把人给保了下来。
别说他容不得邱溯明,近来见了齐彯也是没有好颜色。
记恨就罢了,竟还动手伤人,再忍下去,迟早要被这梗在喉头的刺戳死。
齐彯决定找他好生谈谈,“看到了,仔细驾车。”
“哦……”
车里光线暗,邱溯明看不清齐彯面上神色,也不知到底吃不吃他这一套,闷着气坐回去驾车。
半个多时辰过去,夕阳下拖长的牛影停在了王府侧门。
车才停住,齐彯自己掀了帘下车,一径穿过侧门向内。
邱溯明跟着跳下车,望着那步履匆匆的背影,眯眼挑了挑眉。
有戏。
为了不耽误看好戏,他飞速将牛解下拴进圈里,添好食追进府里。
发现齐彯没有过乌木桥回明烛草堂,而是去了前院东边专供王府部曲演武的厅上。
他追去时,齐彯正同一名模样憨实的部曲打听老金的去向。
从神情来看,这部曲识得齐彯。
不仅认得他是府中长史,还知晓他就是一剑千金的棠溪先生。
要知道习武之人毕生所求,除了不外传的独门功法,左不过一件趁手的兵器罢了。
齐彯声名在外,若非碍于苏问世的威名,怕是登门求剑的人得把安平王府的门槛踏破。
不知名的部曲面对着传闻中的铸剑师,说话也有些期期艾艾,拘束得紧。
可他的憨厚性子又是有问必答,声气和婉得近乎讨好,就连脸上挂的笑都显得谄媚非常。
活似见到了他来日的外舅。
邱溯明看在眼里忍俊不禁,小步挨上前,附耳去听二人谈话。
“……长史,司马他午前出去后,就再没回来过,是真不在演武厅啊,您不相信,就请随小人去厅上寻找一番。”
那部曲唯恐自己的话不够信服,作势要领人去搜。
“不必搜了。”齐彯忙抬手制止,“我只问你,他几时回来?”
“这、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以往都是第五典军同金司马轮流领弟兄们操练,近来典军得了旁的差事,都是司马给我们操练,按说这会儿大家都在操练,司马也该到厅上阅看,兄弟们不见他人影也正纳罕呢。”
“那家伙该不会是躲起来了吧!”
二人一齐扭头看向邱溯明,异口同声否定他的猜测。
“不会的。”
“不可能,司马不是这种人。”
部曲眼尖,瞧见邱溯明背上坠波,恍然叫道:“是你……,你就是从司马手里滑走的‘小泥鳅’!”
“往日操练,司马总嫌我们招式笨拙,典军就说‘等他们出招同你手里滑走的小泥鳅一样灵活,张将军可要过来抢人了’,兄弟们自知攀不上云扬卫,可却好奇能叫司马恼火的人是何模样。”
邱溯明最讨厌被人喊做“泥鳅”,此时憋着火正要发作,就见那部曲笑烂了一张脸,神情比方才看齐彯时还要谄媚。
“少侠若得闲暇,可否去厅上同兄弟们切磋切磋?”
说着,他又绕去瞧背后的坠波,“还有这剑,装具精致,必是把好剑,可否赏眼与兄弟们一瞧?”
“好说,不过今日不行,长史还有要事去办,我得随行伺候,改日再与你们一处玩耍。”
见他答应,部曲不胜欢喜,满口应承道:“那就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邱溯明好容易敷衍过去,回头见齐彯先一步往外走,忙跟着追了上去。
“喂,府里这么大,你打算去哪找金三?”
“方才,我问过今日在府里巡护的部曲,他们过午就没再见到老金。”
齐彯不答反问,“对了,他是何时在何处对你动手的?”
“今早送你回来,听阿育说采菱洲里有鳜鱼。
“我一想这时节的鳜鱼正是甘鲜肥美,就折竹一竿,系上丝纶去钓。
“也该是本少侠的运道,才放下饵就得了一尾,正想拿去给阿育宰了烹来尝鲜,从竹障里过就被他从后偷袭,约莫快到隅中了吧。”
“或许他跟伯鱼一样,恰好领得新差事出府去了。”齐彯思索着道,“走吧,先去问问守门的阍者。”
他一脸认真,似乎今日非得找到老金,同他好好理论一番不可。
如愿以偿挑起他的怒火后,邱溯明反而生起悔意,一时又庆幸没叫齐彯找着人。
老金那莽汉,能动手就不动口。
旁人同他讲道理,只怕没说两句就要挨上一挝。
齐彯那蹩脚的身法他再清楚不过,到时候怕是连躲都躲不及。
不行。
自己拱的火还是得自己来灭。
邱溯明懊恼得直挠头,恨不能揪下几根就能叫问题迎刃而解。
“其实……”
“那白毛獠贼心眼儿小得很,怕还没芥子大呢,你很没必要跟他多费口舌。”
“……再有下次,我就往死里揍他,等他断了气,我便逃出去,远走……”
齐彯忽然走向道旁树荫,沿颓圮的泥墙走向破落的院门。
正走着,院落里传出一串悠长而诡幻的啸叫,吓得二人同时顿下脚步。
“这声音……”
邱溯明默了瞬,沉吟未决,“苏问世他、他该不会在府里养了獑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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