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他做甚?”
幽冷的声音传来,齐彯手里动作一僵。
不过片时,那黑影便站在了他眼前,居高临下俯看地上抱在一处的二人。
“一松开他就叫嚷,没得引了麻烦来。”
语调里卷着浓浓倦意,似乎刚刚睡醒,更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嫌弃。
几日前挺括垂坠的黑袍沾了泥灰,皱皱巴巴贴紧少年颀长健躯,长剑坠波悬于腰侧,漆鞘上的螺钿如星光闪耀。
“你想做什么?”齐彯语气平常。
“当然是一不做二不休,喀——
“杀了他灭口喽!”
“不行。”
“为什么?”
齐彯不假思索拒了黑影灭口的想法。
那人竟然没有揍他!
怎么看……他二人都是旧相识。
想明白其中关窍,周全心生警觉,使出全身力气从齐彯手里挣出。
没防备手脚被缚,身子无处借力,一骨碌滚去了邱溯明的脚下。
被他一脚踢在屁股上,再次翻滚到一旁后,便不敢轻易乱动了。
齐彯忍住追去扶他的冲动,仰面道:“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孩子不也长了嘴的!”邱溯明抱起手臂,斜睨向虾米也似缩成团的周全,“况且,他也没比我小上几岁。”
“不要伤他。”
“你瞧,他那副畏缩模样,定是猜出你我的交情。”
不给齐彯开口的机会,他又道:“留他的命?咱俩还要不要活着离开这鬼地方!”
“放心,拧断他的脖子就行,不必见血,我下手利落些,不会痛苦得太久,等他的尸体被人发现时,咱们早出城去了。”
轻悠悠的话音落进周全耳中,逐字变得阴冷,久躺在地的身子愈发觉着寒凉。
仿佛他已踏足在了冥府幽途。
认定齐彯与这贼人是一伙的后,他心中尚且愤懑,此刻听了那贼汉给他挑的死法,本能地开始怯惧。
蓄在眼眶的泪珠终于不争气地成串滚落。
他口里悲愤地呜咽,竟声声抽泣起来,身子也抑制不住地颤抖个不停。
昔日齐彯见他行止爽朗,不意会有今日这般失态模样,心中到底不忍。
随手拾取了块锋锐的碎陶片,毫不犹豫上前磨割束缚着周全的绳结。
见他下意识抵触着避让,心中愧悔不已,温言好劝一番才动手割绳。
“到现在你还可怜他!”邱溯明只觉费解。
“他不能死。”
“那你可知?他跟外头那个日日都在监视你的言行,才不像你以为的天真……”
“我知道。”齐彯一心顾着割绳,重复道,“周全不能死。”
“我不管!反正昨夜他发现了我,今日又叫他撞破你我交情,要么杀死他,你与我远遁江湖,要么……我就留在这,苏问世他要杀要剐只管过来。”
邱溯明赌气似的追了句,“齐彯你看着办吧!”
“嗒”的一声,缚住周全手腕的绳结崩开。
周全哭得正伤心,不管不顾扑进齐彯的怀抱。
好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嘴里呜呜咽咽个不休。
齐彯扒不动他,只得倾身去替他割脑后系的绳结。
沉声应道:“我留下是有目的的,你留在这……是送死。”
“你有什么目的?”
齐彯捏着碎陶片右手顿住一瞬,复又继续来回磨动。
淡然道:“复仇。”
“我帮你啊!”
“你不行。”
“别后一载,师父都夸我的溯明剑有了精进,我不能替你斩仇敌?难不成……他苏问世能!”
“不错,我的仇只有他苏问世能报。”
“齐彯,你、你……想杀谁?”
齐彯动作停住,手里碎陶片丢向一旁的同时,赭黄衣带脱落在地。
他手覆在周全背上轻拍安抚,仰面望向紧握双拳的少年。
“天禄十九年冬,晋王谋逆,率南府兵围上京数日,事败后自戕而亡,皇帝震怒严惩逆党,你可知当时就戮的逆党中有多少无辜之人?又知否,是何人陷他们于死地?”
邱溯明那时都还没出生,怎会知晓这些,直觉此刻的齐彯有些陌生得令他胆怵。
“齐彯你失心疯了么,那都是皇帝老儿家的陈年往事了,与你有什么相干!”
往昔剜心彻骨的仇恨顷刻复苏,齐彯眼中血丝涌聚。
“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哈哈哈……与我、无关!”
他直身而立,高声重复着,气急反笑,笑得眼中泪花隐现。
“天禄三十一年秋,我跋涉山水终于走到了传闻中‘堂哉、皇哉’的上京城外。
“望向这巍巍古城的第一眼,就亲眼看着此生至敬至爱的师长从城楼高坠,褪他外袍时,他身子还是暖的,又软又沉……热血沾得到处都是。
“那一刻我才明白,天禄十九年他与先生亲见爱徒幼子赴死却不能救,到底是何种滋味,纵然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们那时候真的不痛心吗?
“痛,只会比我更痛!
“那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晚辈,长者慈心,白发送青丝他们安能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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