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鱼不疾不徐吹着茶汤。
睨了周全一眼,举盏就唇小心啜饮。
“我认得贩货郎手里的剑,是我亲手打的不假,他说那是棠溪先生所铸,倘若无人移花接木,棠溪先生应当就是区区不才了。”
经过一番细思,齐彯无法否认那柄所谓棠溪宝剑出自他之手。
可一剑值千金委实骇人,令他不禁犹疑。
“这事还要从前年冬说起。
江湖里有位少年负剑北渡浦河,前去挑战北谌第一剑客。
二人夤夜踏雪过招百余式,终于在破晓时分少年力竭败退,可他手中剑却未被断红摧折。
此事被说书人传扬,便有人打起少年手中那柄剑的主意。
去岁,江湖有传言道那剑的铸剑师为棠溪先生,可天下之大岂会只有一处棠溪。
寻不到棠溪先生,那就只能去夺少年的剑。
不久后,师宿天机堂放出消息,有人悬赏千金夺剑,所以就有了名动江湖的‘一剑千金’。”
伯鱼停下将茶饮尽,眸光犀利射向齐彯,道:“真正的棠溪先生应当识得传闻中的少年,齐彯你可知那是何人?”
听完他讲的江湖事,齐彯心中已有了答案,但还是选择沉默。
如今破绽百出,那件事也瞒不住了,他得快些想法子周全所有漏洞。
否则触怒苏问世,即便侥幸苟全性命也难重获他的信任,届时凭他一人之力,想在上京立足都不能够,几时能报仇雪恨。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苏问世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察觉呼吸间夹杂雨丝的湿气莫名有些凝滞。
周全忙替齐彯解围道:“兄长这些日子不见,一回来不是欺负我就是奚落齐阿兄,可是殿下交待你的差事没办好,敢情拿我俩撒气使。”
“哼,臭小子!成日叫人家阿兄叫得亲厚,胳膊肘都向外拐了。”
伯鱼冷哼一声,似笑非笑睃看二人,口里不肯落了下风,“我第五伯鱼又不是老金那夯货,几时办砸过差事。”
“皇上将平王遇刺的案子移交宗正寺,宗正寺老的老小的小,怕是都没怎么出过上京,顶破天拉扯过几桩皇家的乌糟事,几时办过什么正经案子。
要知道此案关键的王束与刘网二人,一个被山贼煮成肉汤,一个跌进溷厕喝饱了粪水,全都是死无对证。
皇上也知这案子不好查,明面上搁置在旁,暗地里叫咱殿下去查,我呢颇受殿下器重……”
伯鱼说得起兴,垂目看他二人作何反应,却见一个两个都跟霜打了的紫瓜似的蔫头耷脑。
不由妥协,撇嘴咽下后头废话若干,简言道:“总之,这案子不好查,须挖出些蛛丝马迹方能抓手,不可急在一时,故线索一断我就先赶了回来。”
说完,深沉忧郁的桃花眼里忽亮起光来,“我到府外下马,见老金领了队金戟卫急吼吼往外头冲,说要到连山楼请负局先生,我看他那架势,百丈之外都听得动静,只怕早把人都吓跑了。”
“负局先生还在连山楼里?”
“谁知道呢,负局先生的名号在世上流传两三百年,但去大路旁问上一句,十个里头有五六个都说自己见过,江湖上更有不少宵小之徒背个旧匣出来招摇撞骗……依我看,没准那就是个骗子。”
炉上水沸,阿育送来一壶新茶。
“糟了!殿下还在等呢,小全儿快随我过去,殿下要见你。”
伯鱼一手拍在脑门上,惊叫着立起身,抓起阿育撑来未及收拢的伞,将手揽在周全肩头携他跑进雨里。
“伞!伞伞伞……刮着我头发了!”
“殿下的差事都能忘,但愿等会儿先生不在,不然你看他罚你不罚。”
“规矩不能坏——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倒是把先生的迂阔学了个干净,不就是罚几日禄米么,说得好像会饿死人似的。”
“禄米再少也是你的身家,人家老金连块布头都省减着使,攒着积蓄娶新妇呢,兄长也快到而立之年,该为终身大事着想才是。”
“去去去,你懂什么,我看是你急着找个巧手的阿嫂张罗饼饵酪浆,好将你养得肥头大耳,哈哈哈哈……”
“嘘,这话可别在殿下面前提。”
“慌什么,兄长我玉树临风,心慧眼明,才不是那等不知死活的痴汉。”
“……”
二人争论着走远。
东风骤紧,雨势陡然加大,雨点跳珠似的“噼里啪啦”砸向地面。
阿育将用过的茶盏撤下,撑伞将齐彯昨夜换下的脏衣和伤布拿去水边浣洗。
檐下就剩齐彯一人,百无聊赖望着庭中密集的雨脚出神。
过了会儿,阿育浣洗干净衣裳,走回砌了灶台的草棚下拢起炭盆。
等火苗偃息,往上头盖上竹熏罩,拧干衣裳覆在熏罩上小心看守。
不经意回头看向檐下,竹椅上的人不见了踪影。
他刷地站起身,面皮因紧张而绷得死紧。
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一眼,就看到齐彯手里卷着书踱步出来,又坐回了竹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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