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昨日确实遇到点小麻烦。”
周全拿开小炉上的泥壶,将熄未熄的炭灰里星火明灭,他顺势把药碗搁了上去。
“太仆寺车府令上奏,称殿下在岭南纵火烧死他外父宿川县令一家老小,求陛下替他新妇的母家主持公道。”
“纵火?那夜杨府是起了火,但只死了杨县令一人,还是杨家去县廷的报案。
次日一早我们遇上的差役并未提及杨家被灭了门,而且他们勘验过杨府的书斋,确认杨县令是中箭而亡的。
那夜我看得分明,箭是从墙头射进书斋的,射箭之人技艺高超,显然是为了灭口而来。”
“伯鱼兄长说那姓杨的县令做过不少坏事,咱们殿下想收拾他只管揭他老底就行,哪里用得着偷偷摸摸放什么火呀!
齐阿兄你是不知道,车府令言之凿凿,说是杨家老仆死里逃生赶来上京寻他家新妇报丧,声称亲眼见到殿下进府与杨县令密谈,二人不欢而散,殿下离去后半夜杨府就起了火,各处门户都被人封堵住,杨府的主子们一个都没能逃出火海。
有意思的是,殿下走水路回上京尚且用了一月有余,他们这一个多月里不仅等来了报信的杨家老仆,还将查办灭门案的宿川县尉请来做人证。”
离开宿川前,齐彯见过县尉一面。
彼时安平王才亮明身份,那县尉见了安平王印笑得别提有多谄媚,齐彯此时想起那画面仍不免替他脸酸。
“我们在隆家食店遇到一差役,他不仅亲自勘验过杨府书斋,还熟知杨县令的死因,是可以证明殿下清白的证人。”
周全叹了声,望向齐彯道:“殿下当时提及此人,那宿川县尉一口咬定县廷差役里没有此人。”
“他们……看来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那差役怕也是凶多吉少了。”齐彯心生寒意。
“去刘府讨人难如登天,幸好先生让人将你被刘雁抓去的消息递进了宫,殿下一时脱不开身,只得说你也是人证,请皇上召你上殿与他们当面对质。宫里的人过去,他刘雁再狂总不能不给皇帝面子,还不是得乖乖放人。”
“可我尚未面圣,殿下他们就散了朝……”
“哦,这是因为殿下将你听到的谈话告诉了皇上,皇上召见杨县令的侄儿,那家伙以为东窗事发当即要逃,结果摔下尚书台的长阶当场毙命。
不过他那点事殿下早就查清楚了,修筑固县被大水冲垮的堤坝时就是他在其中穿针引线,帮那堆蠹虫遮掩吞没了半数的修堤钱款,事后竟还将自己摘出去,只是可怜那画图的尚书侍郎做了他的替死鬼。
皇上最恨朝中结党,这回他们不仅结党营私,还偷梁换柱害死无辜之人,已然触了陛下的逆鳞,这不,皇上重罚了牵涉其中的考功司郎中,然后让三公曹去查杨家灭门案还有那几个所谓的人证,这下他们可没胆子再弄虚了。”
“殿下就由着他们攀诬么?”这可不像安平王在外的声名,齐彯觉着蹊跷。
“当然不能轻易放过他们,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先生以为此时不宜在朝中大动干戈。”
“更要紧的事?”
齐彯猜想不出,正要问周全是什么要紧事,就见阿育端来汤碗。
“好香啊,阿兄快尝尝这鸽子汤。”
周全起身挪来榻尾小己,让阿育放汤碗。
汤里加了药材,熬煮后清亮香浓,面上浮了层浅金油花,齐彯看着就觉食指大动。
只是白鸽世所稀,多为军中或是士族养作传信的飞奴,拿来炖汤实在过于奢侈。
至少对于他这个刚入王府不久的新人而言,此物已是僭越。
就算汤再香,他也不敢领受,忙推辞道:“我背上不过是皮肉伤,还没虚弱到要用鸽子汤滋补,这汤还是……”
“阿兄放心喝吧,鸽子是伯鱼兄长送来的,特地给你养伤用的。”
“伯鱼来过?”
“嗯。”周全认真点头,端起汤塞到齐彯手里,“今早我去庖厨想挑只肥鸡给你炖汤,半路遇到伯鱼兄长从外头回来,手里拎着两只鸽子。在宿川时,他发现杨府养了鸽子就叫人留意着,前几日传回消息,说有两只往上京飞了来。伯鱼兄长出城亲自追踪鸽子去向,哪成想叫这两只扁毛畜生领了他在山林里头兜圈子,一气就下就把它们逮了回来,正打算褪了毛烤来吃。我还不知他那手艺,没得糟蹋了好物,就向他讨了来炖汤,听说你教刘雁伤了,他便顺路过来看你。”
至于伯鱼看了眼齐彯背上的伤,立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骂刘雁不会使鞭子那节他还是隐了去。
当时沈秋纬也在,亲眼看着太医给齐彯处理伤处。
待人都走了,才同他感叹刘雁是有些真本事的,又道幸亏是刘雁亲自动的手,换做是旁人,打下这些鞭子齐彯怕早就没了命。
“方才奴已将肉上的骨头拆了去,郎君可放心食肉。”见齐彯尚在迟疑,阿育也帮着劝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再推脱就有些不识好歹了,忙小心撑起身子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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