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配方的辣肉面，如同在林晚月的摊位上投下了一颗味觉炸弹，其威力远超她的想象。
如果说之前的生意是“火爆”，那么现在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夜幕还未完全笼罩码头夜市，她摊位前蜿蜒的队伍就已经甩出了几十米开外，如同一条躁动不安的长龙，牢牢霸占了夜市入口最显眼的位置。后来的人甚至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看到队伍尽头那盏在暮色中散发温暖光晕的煤油灯。
队伍里，有熟面孔，更多的是被那前所未有、勾魂摄魄的复合香气吸引来的新客。人们脸上带着急切、期待，甚至是一丝朝圣般的虔诚。交谈声、催促声、以及因为等待而发出的轻微抱怨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林晚月那小小的摊位淹没。
“前面的快点儿啊！闻着这味儿我肚子叫半天了！”
“别挤别挤！排队！有点素质！”
“老板娘！今天还有吧？可别轮到我又没了！”
“这香味儿……绝了！光闻着就值回票价了！”
林晚月站在摊位的方寸之地，感觉自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穿梭的小船。她几乎不用抬头，双手凭借着肌肉记忆，在煮面、捞面、浇臊、收钱几个动作间无缝切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皮肤上，她也顾不上捋一下。
新炼制的辣油赋予了辣肉臊灵魂，那浓郁醇厚的坚果焦香与沉静的药草余韵，如同最顶级的勾芡，让每一根面条都裹满了极致的美味。食客们埋头苦干，吸溜声、满足的叹息声此起彼伏，偶尔有人抬起涨红的脸，伸出大拇指，含糊地赞一句：“老板娘，神了！”
这无疑是对方子最好的肯定。
腰间那个粗布缝制的钱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得沉甸甸、胀鼓鼓。铜板、毛票、块票，还有各种面额的粮票，被她看也不看地塞进去。那充实的手感，是她安全感最直接的来源。
然而，在这极致的繁华与喧嚣之下，一丝不安的潜流，始终在她心底盘旋。
人太多了。
太扎眼了。
这条几乎堵塞了夜市入口的长龙，像一面巨大的招牌，也像一个活靶子。它吸引了食客，也吸引了无数双隐藏在暗处的、含义复杂的眼睛。
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来自旁边其他摊位摊主，他们的生意明显被分流，眼神里混杂着羡慕、无奈，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和冷意。来自路过的人群，好奇、探究，或许还有像之前顾明宇那样，认出她来历的惊愕目光。更来自那些在政策边缘游走、对“出头鸟”格外敏感的势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尤其是，当她无意中抬眼，瞥见队伍外围，孙寡妇那张因为嫉妒而几乎扭曲的脸时，这种不安感达到了顶点。
孙寡妇没有排队，只是远远地站着，双手抱胸，嘴角下撇，那双三角眼里射出的光芒，像是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林晚月忙碌的身影上，钉在那源源不断流入钱袋的钞票上，钉在那让整条街都为之倾倒的香气上。
林晚月的心微微一沉。她知道，像孙寡妇这样心胸狭隘、又爱搬弄是非的人，绝不会甘心只看她风光。昨天的拉拢塞人不成，今天这火爆的场面，无异于在她心头又狠狠插了一刀。
她一定会做点什么。
只是，林晚月没想到，报复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阴险。
就在林晚月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快要忘记时间流逝的时候，居委会的王主任，再次带着她那标志性的严肃表情，出现在了摊位前。与上次例行检查不同，这一次，王主任的脸色明显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
她没有像其他排队的人一样等待，而是直接穿过人群，走到了摊位最前面。
喧闹的队伍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位去而复返的“官面上的人”。
林晚月心里咯噔一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擦了擦额角的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王主任，您……有事？”
王主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过那长长的队伍，扫过林晚月额角的汗水和被烟火熏得微红的脸颊，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林晚月腰间那个鼓囊囊的钱袋上，停留了足足两三秒。
那目光，让林晚月感觉像是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
“林晚月同志，”王主任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清晰地传入了周围竖起耳朵的人群中，“你跟我来一下。”
说完，她也不等林晚月回应，转身就朝着夜市管理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人群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怎么回事？王主任怎么又来了？”
“看脸色不太好啊……”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还能有什么事？肯定是有人眼红举报了呗！”
“举报”两个字像一块冰，砸进了林晚月的心里。她强迫自己镇定，对排队的食客们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大家稍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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