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辞回到金陵时,已是隆庆十六年冬月。
江南之行匆匆结束,林月如的尸体就地安葬在扬州城外,无名无姓,只有一座孤坟。清辞在她坟前立了块木牌,只写了两个字:“故人”。
回京的马车上,姜司药替她诊脉,眉头紧锁:“陛下忧思过甚,气血两亏,再这样下去……”
“死不了。”清辞闭目养神,“姜姨,太后陵寝那边,安排好了吗?”
“李岩已经带人去了,以修缮为名,封锁了整个皇陵。但陛下,您真要亲自去开棺?”
“那是朕母亲留下的东西。”清辞睁开眼,眼中一片冰寒,“而且,朕要亲眼看看,太后到底在棺材里藏了多少秘密。”
三日后,皇陵。
太后陵寝上次被掘后,已经重新封土,但墓碑尚未立起。李岩带人挖开墓道,清辞一身素服,手持灯笼,独自走了进去。
甬道幽深,空气阴冷。走到尽头,是主墓室。太后的棺椁停放在正中,黑漆金纹,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陛下,让臣来吧。”李岩上前。
“不。”清辞摇头,“你们都退出去,在墓道口守着。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可是……”
“退下。”
李岩只得带人退出。
墓室里只剩下清辞一人。她走到棺椁前,伸手抚摸冰冷的棺木。这口棺材里,躺着她名义上的母亲,实际上的仇人——或许也是恩人。
复杂的情感在胸中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太后,若您在天有灵,告诉朕,到底该恨您,还是该念您的好?”
无人应答。
清辞定了定神,开始检查棺椁。林月如说“真正的夹层”,意味着上次发现的夹层是假的。那真夹层在哪里?
她仔细敲击棺木的每一寸。终于,在棺椁底部的某个位置,敲击声略显空洞。
找到了。
清辞用匕首撬开那块木板,里面果然有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油布包裹,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取出包裹,打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手札,封面上写着:“婉蓉随笔”。
是母亲的笔迹。
清辞的手在抖。她席地而坐,就着灯笼的光,一页页翻看。
手札从隆庆八年写起,那时母亲刚入宫不久:
“今日见一小宫女偷食,饿得可怜,给了她半个馒头。她叫月如,眼睛很亮,说将来要报答我。傻孩子,一个馒头而已。”
“皇后召见,说要我假扮有孕。我不愿,但怀瑾还在狱中,皇后说可以救他。为了怀瑾,我答应了。”
“怀瑾死了。皇后说是病逝,但我知道不是。我想死,但腹中有孩子,是怀瑾的骨血,我得活下去。”
“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取名清辞。皇后很喜欢,说要当嫡公主养。我看着孩子,心想,至少她能平安长大。”
“清辞三岁了,会叫娘了。虽然不能相认,但能在暗处看她一眼,也知足了。”
“今日无意中听见皇后与玄镜大师密谈,说要……毒害先帝。我吓坏了,想告发,但被皇后发现。她用清辞的命威胁我,我……又妥协了。”
“先帝驾崩了。我知道是皇后和玄镜下的毒,但我不能说。我是个懦弱的人,为了女儿,可以做任何事。”
“皇后把我送到扬州,关在一个密室里。她说这是保护,但我明白,这是囚禁。我不怨她,至少清辞能活着。”
“在密室里发现一本旧书,是前朝的医典。闲着无事,开始研究医术。若是当年懂医,或许能救怀瑾……”
“清辞被封太子了。我知道是皇后的安排,既欣慰又担忧。这宫廷太危险,我的女儿能应付吗?”
“听说清辞要成亲了,是镇国公的女儿。那女孩我见过,英气勃勃,应该能保护清辞。”
“身体越来越差,恐怕时日无多。把这本手札藏起来,若有一天清辞看到,希望她不要恨我。娘不是个好母亲,但娘爱你。”
手札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的日期是隆庆十五年冬,正是太后驾崩前一个月。
清辞泪流满面。
原来母亲什么都知道。知道先帝之死的真相,知道太后的阴谋,知道她这个女儿身处险境。但她选择沉默,用一生的囚禁,换女儿平安。
“娘……”清辞抱紧手札,泣不成声。
哭了许久,她才继续翻看。手札后面还有几页,似乎是后来添上去的,字迹更潦草:
“今日偷听到看守谈话,说金陵出了个女帝。是我的清辞吗?她真的当皇帝了?既骄傲又害怕……”
“玄镜大师来了扬州,与看守密谈。我躲在暗处,听到他们说‘主公’‘复国’‘玉玺’。难道玄镜还有同党?”
“偷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睿亲王可堪大用’。睿亲王?先帝的七弟?他也要害清辞吗?”
“发现密室有条密道,通往城外。或许有机会逃走,但逃了又能去哪?清辞在金陵,我不能离开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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