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没有如期而至。
长江上的雾气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像一床厚重的棉被,捂住了整座金陵城。能见度不足十丈,江面上的战船残骸、漂浮的尸体、散落的兵械,都隐没在乳白色的混沌中。
清辞站在水寨边缘,望着这片诡异的浓雾,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这不是自然形成的雾——雾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药草味。
“是瘴气。”容华长公主走到她身边,脸色凝重,“女真萨满临死前布下的最后一道障眼法。这种雾不仅遮蔽视线,吸入过多还会致幻、昏迷。”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个刚从江边打水回来的少年突然脚步踉跄,眼神涣散,嘴里喃喃说着胡话:“好多鱼……会飞的鱼……娘,我看见娘了……”
话没说完,他就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快把他抬进去!”晚棠指挥道,“所有人戴上湿布巾,捂住口鼻!没有命令,不得外出!”
水寨内一片忙乱。伤员需要救治,战利品需要清点,更重要的是——女真主力虽然败退,但林太妃还在金陵城中。浓雾不散,他们就无法攻城。
“这雾会持续多久?”清辞问容华长公主。
“难说。女真萨满以性命为代价施法,至少能维持三日。三日之内,金陵城将是一座雾中之城,进不去,也出不来。”
三日?清辞心下一沉。三日足够林太妃做很多事——销毁罪证、转移财物、甚至……屠城灭口。
“必须想办法进城。”她握紧拳头,“周伯伯还在昏迷,但城中肯定还有忠于他的人。只要能联络上他们,里应外合……”
“现在进城等于送死。”晚棠斩钉截铁,“雾中什么都看不见,守军只需要在城头放箭,就能射杀所有靠近的人。况且……”她看向清辞,“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林太妃最想杀的人就是你。你现在露面,正中她下怀。”
清辞沉默。她知道晚棠说得对,但坐以待毙的感觉更糟。
就在这时,江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奇特的声响——是笛声。不是中原的竹笛,也不是塞外的骨笛,而是一种音色空灵、如泣如诉的乐器。笛声从浓雾深处传来,缥缈不定,却清晰可闻。
“是尺八。”容华长公主侧耳倾听,“东瀛的乐器。吹的是……《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是先帝最爱的曲子。当年宫中乐师常奏此曲,先帝总说,梅花傲雪凌霜,有君子之风。
笛声渐近,一艘小船从雾中缓缓驶出。船身极窄,仅容一人站立。船头立着一个披蓑戴笠的身影,手持一支漆黑的长笛,正在吹奏。船尾无人操桨,小船却平稳地逆流而上,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推动。
“来者何人?”江老七搭箭上弦,厉声喝问。
笛声戛然而止。船上的人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癯的面容——约莫五十余岁,鬓角微霜,眉眼间有书卷气,但眼神锐利如鹰。
“在下苏文远。”他拱手作揖,“奉家姐之命,特来拜见长公主殿下。”
家姐?苏太后?
清辞心中一震:“阁下是……”
“苏太后是我的胞姐。”苏文远坦然道,“也是……容华长公主的故人。”
容华长公主脸色微变:“苏文远……你是文远?你还活着?”
“托长公主的福,苟活至今。”苏文远苦笑,“当年那场宫变,若非长公主提前报信,让我诈死离京,苏家早就满门抄斩了。”
原来二十年前,容华长公主不但自己假死脱身,还救下了苏太后最疼爱的弟弟。苏文远隐姓埋名,远赴东瀛,学习各种技艺,暗中积蓄力量,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
“苏太后现在如何?”清辞急问。
“家姐被软禁在慈宁宫,但性命无虞。林太妃还需要她这面‘垂帘听政’的幌子,暂时不会动她。”苏文远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这是家姐的亲笔信,还有……金陵城的布防图。”
布防图!
清辞接过绢帛,迅速展开。图上详细标注了金陵九门的守军兵力、换防时间、粮草仓库位置,甚至还有几条通往城内的密道!
“这图……”晚棠也凑过来看,倒吸一口凉气,“连虎贲营的暗哨都标出来了!苏太后如何弄到的?”
“家姐在宫中经营二十年,虽无实权,但耳目遍布。”苏文远道,“更重要的是,虎贲营中也有我们的人——副统领赵振,是家姐当年的侍卫长,他一直暗中保护家姐。”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如果虎贲营副统领是自己人,那攻城的难度将大大降低。
“苏先生此来,不只是送信吧?”清辞敏锐地问。
苏文远点头:“家姐托我转告公主三件事。第一,林太妃已在城中散布谣言,说公主是前朝余孽,勾结女真,意图屠城。现在城中人心惶惶,不少百姓信以为真。”
清辞脸色一沉。这一招够毒,颠倒黑白,让她失去民心。
“第二,”苏文远继续道,“林太妃从女真人那里得到了一种毒药,打算投放入城中水井。一旦城破,她就毁掉整个金陵,让公主得到一座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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