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世界工业文明的心脏地带,如今只剩下一片被辐射尘和铁锈覆盖的、望不到边际的废墟。这里被称为铁骸荒原。天空永远是铅灰色,如同巨大的、生锈的锅盖倒扣在大地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浓烈的臭氧气息以及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机油与腐肉混合的甜腻腥气,吸入肺中带着灼烧般的刺痛。没有鸟兽,没有植被,只有扭曲的钢筋骨架、坍塌的混凝土巨兽和散落一地、早已辨认不出原貌的机器残骸。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只有偶尔风吹过空洞管道时发出的、如同哀嚎般的呜咽。
然而,这片死亡之地最令人恐惧的,并非其荒凉,而是它那独特而致命的天气现象——齿轮雨。
没有预兆,没有乌云聚集。铅灰色的天幕会毫无征兆地开始闪烁起无数细小的、如同金属碎屑反光般的光芒。紧接着,便会传来一阵密集的、由远及近的尖锐嘶鸣声,仿佛有亿万只金属昆虫正振翅袭来。然后,“雨”便来了。
那不是水滴,而是无数细小精密的金属齿轮,从高空倾泻而下。这些齿轮大小不一,小如针尖,大如指甲盖,材质并非单纯的钢铁,而是一种暗淡的、泛着青黑色光泽的未知合金。它们边缘锋利,在坠落过程中相互碰撞、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嗒、沙沙声。更可怕的是,这些齿轮并非干燥的,它们表面包裹着一层薄薄的、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酸性油膜,在空气中拖曳出淡黄色的、带有刺鼻酸味的轨迹。
齿轮雨砸在废墟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溅起细小的腐蚀性液滴。它们能轻易地嵌入腐朽的金属,蚀穿脆化的混凝土。但对于血肉之躯而言,这场雨是彻头彻尾的酷刑与噩梦。
年轻的拾荒者凯,为了寻找传说中旧时代遗留的高效能电池,冒险深入了铁骸荒原。他穿着厚重的、浸过防酸涂料的帆布防护服,戴着风镜和呼吸面罩。当第一声金属嘶鸣响起时,经验丰富的他立刻寻找掩体——一处半埋在地下的、厚重的蒸汽管道残骸。
齿轮雨如期而至。凯蜷缩在管道内,听着外面如同冰雹般密集的敲击声,以及酸液腐蚀金属发出的滋滋声。即使有掩体,仍有细小的齿轮从缝隙中溅射进来,打在防护服上,留下一个个微小的、冒着白烟的腐蚀点。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酸雾。凯紧紧捂住口鼻,祈祷这场雨尽快过去。
然而,灾难发生了。一块被酸雨严重腐蚀的管道内壁突然坍塌,露出了一个缺口。瞬间,密集的齿轮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沙暴,猛地灌入这个狭小的空间!凯猝不及防,虽然尽力闪躲,但左臂的防护服袖子被撕裂,裸露的小臂瞬间被数十个细小的齿轮击中!
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传来!那不仅仅是锐器切割的痛楚,还伴随着酸液灼烧皮肉的滋滋声和深入骨髓的腐蚀感。齿轮并非仅仅划伤皮肤,它们那锋利的齿牙在撞击的瞬间,就牢牢嵌入了血肉之中!凯惨叫一声,试图用手拍掉那些齿轮,却发现它们像水蛭一样紧紧吸附着,甚至在他的拍打下钻得更深。鲜血混着酸液流淌下来,伤口周围迅速泛起不祥的黑紫色。
雨势渐小,凯忍着剧痛,用匕首尖端小心翼翼地试图撬出齿轮。但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嵌入皮肉的齿轮,仿佛活了过来。它们开始极其缓慢地、但确实可感知地自行旋转!这种旋转带来的不是额外的疼痛,而是一种诡异的麻木感和异物感,仿佛有无数个微小的钻头正在向他的骨骼和神经深处钻探。伤口边缘的肌肉组织开始出现不正常的纤维化,颜色变得灰暗,质地也变得坚韧,如同老化的橡胶。
凯仓皇逃出了荒原,但噩梦才刚刚开始。回到相对安全的避难所后,他清洗了伤口,敷上了草药。表面的炎症似乎消退了,但那些齿轮无法取出。它们似乎已经与周围的组织生长在了一起。更可怕的是,那种缓慢的旋转感和麻木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蔓延。
几天后,他惊恐地发现,以每个嵌入的齿轮为中心,周围的皮肤开始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灰暗色泽,触感也变得冰冷、坚硬。皮下似乎有细小的、类似金属丝般的纤维在生长,将齿轮与更深层的肌肉、甚至骨骼连接起来。他的左臂开始变得不灵活,关节活动时有轻微的、如同生锈零件摩擦的滞涩感。他甚至能隐约听到,当夜深人静时,从手臂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齿轮啮合转动的“咔哒”声。
这种机械化的进程缓慢而坚定地持续着。一个月后,凯的整条左小臂已经彻底变了样。皮肤完全被一种暗淡的、带有金属纹理的硬化外壳所取代,五指关节变得僵硬,活动范围受限,指尖失去了大部分触觉。他感到手臂的力量似乎在增加,但那是一种冰冷、僵硬的力量,不受他意志的完全控制。他不再是纯粹的血肉之躯,而是在逐步变成一种血肉与机械的恐怖混合体。
与此同时,他的心智也开始受到侵蚀。他发现自己对机械装置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痴迷和理解力,能轻易看懂复杂的结构图,甚至能凭直觉感知机器的故障点。但与之相对的是,他对人的情感——同情、怜悯、爱——变得迟钝和冷漠。他的思维模式越来越趋向于逻辑化和工具化,看待世界的方式,仿佛在看一台需要修理或优化的巨大机器。他正在从内部被“齿轮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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