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腐臭是活的。它像一层油腻的、无形的膜,裹在汉斯和葛丽特身上,钻进他们破旧衣服的纤维里,附着在皮肤上,混着汗水和恐惧的酸味,沉甸甸地坠着他们的脚步。每一步都陷进厚厚的、吸饱了雨水和腐烂落叶的腐殖层里,发出令人心慌的“噗嗤”声。头顶,浓密的树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只有偶尔几缕惨淡的天光,如同垂死者的目光,艰难地穿透下来,在布满苔藓和菌斑的树干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空气又湿又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和植物腐败的甜腻气息,像冰冷的湿布塞进肺里。
葛丽特紧紧攥着哥哥汉斯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小脸脏兮兮的,沾满了泥点和泪痕混合的污迹,那双曾经像林间小鹿般清澈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疲惫。她太饿了。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狠狠地揉搓,空得发疼,空得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肚子里传来的、如同空洞风箱般的“咕噜”声。
“哥哥…我走不动了…”葛丽特的声音带着哭腔,细弱蚊蝇,几乎被森林里无处不在的、如同窃窃私语般的风声吞没。
汉斯停下脚步,他比妹妹高半个头,但同样瘦骨嶙峋,破旧的亚麻衬衫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咙里火烧火燎。他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在昏暗的光线中寻找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一片能吃的蘑菇,一颗酸涩的野果,哪怕是一只肥硕的虫子。但视线所及,只有扭曲虬结的树根,湿滑的苔藓,以及那些在阴影里探头探脑、颜色诡异得如同凝固血液的毒菌。
“再坚持一下,葛丽特,”汉斯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我们…我们一定能找到吃的。”他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一阵风穿过林间缝隙,带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气味。
甜。
不是野花那种清淡的甜,也不是熟透野果那种自然的酸甜。那是一种极其浓郁、极其霸道、带着强烈人工雕琢感的甜香!像是熬煮到最浓稠的蜂蜜,混合着刚出炉的焦糖,又掺杂了最上等香草荚的馥郁,甚至还有一丝…一丝极其诱人的、如同新鲜奶油蛋糕般的乳香!这股甜香是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盏明灯,瞬间刺破了森林里令人窒息的腐臭和绝望!
汉斯和葛丽特同时停下了脚步,像被施了定身咒。他们贪婪地、近乎疯狂地吸着鼻子,试图捕捉那缕飘渺的、如同救命稻草般的甜香。饥饿的胃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诱惑而剧烈地痉挛起来,发出更响亮的抗议。
“哥哥!你闻到了吗?”葛丽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亮,“是甜的!好香!”
汉斯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混合着狂喜和巨大不安的情绪攫住了他。他用力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发紧:“闻到了!是…是糖果的味道!还有…蛋糕!就在那边!”他指向甜香飘来的方向——森林深处一片更加浓密的阴影。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疑虑。兄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顾一切的渴望。他们忘记了疲惫,忘记了恐惧,像两只被香气蛊惑的飞蛾,跌跌撞撞地朝着那诱人的甜香源头狂奔而去!
穿过一片纠缠的荆棘丛,他们的衣服被划破,皮肤上留下细小的血痕,但谁也没有在意。甜香越来越浓,越来越近,几乎化作了实质的暖流,包裹着他们,抚慰着他们饥饿的神经。
终于,他们冲出了最后一片低矮的灌木丛。
眼前的景象让兄妹俩瞬间呆立当场,如同被雷击中!
一座房子!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房子,那是一座由纯粹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甜食构筑而成的梦幻堡垒!
墙壁是厚实、光滑、散发着浓郁黄油香气的姜饼!砖缝间流淌着粘稠、晶莹剔透的蜂蜜!屋顶覆盖着厚厚一层洁白如雪、松软如云的糖霜!窗户是巨大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冰糖块!门框是缠绕着蔓越莓干和坚果碎的巧克力棒!门前的小径铺满了五颜六色、如同宝石般璀璨的硬糖!空气中弥漫的甜香浓郁得如同实质,吸一口,仿佛整个肺腑都被甜蜜的暖流填满,暂时麻痹了饥饿的绞痛。
“天啊…”葛丽特喃喃自语,眼睛瞪得溜圆,小嘴无意识地张开,口水几乎要流出来。
汉斯也惊呆了,但他心底深处那丝不安却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被巨大的诱惑蒸腾得无影无踪。饥饿和眼前的奇迹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
“是真的!葛丽特!是真的!”汉斯的声音因为狂喜而变调,“我们有救了!快!”
他们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那座梦幻般的糖果屋。葛丽特迫不及待地扑到墙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姜饼墙皮。那姜饼温热、酥脆,散发着新鲜出炉的诱人香气。她迫不及待地将它塞进嘴里,牙齿咬下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浓郁的黄油和焦糖的甜香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她幸福地眯起眼睛,发出满足的叹息,又贪婪地去掰更大的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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