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一声沉闷的机括契合声在寂静中清晰得令人心惊。接着是书架的木质深处传来细微的滑行摩擦声响。安妮眼疾手快后退一步,在她刚驻足的位置前方一臂之遥,一小块装饰性的护墙板悄无声息地向旁边滑开,赫然显露出一方隐藏其后的幽深暗格。
里面别无他物,唯有一本皮革封面、明显被主人无数次翻阅的笔记。暗格幽闭,尘封气息厚重。安妮小心翼翼地取出这本笔记,纸张泛黄的脆硬质感透过她的指尖,传递出某种时光无情碾压后的苍凉。
指尖微微颤抖着翻开第一页。是父亲一贯严谨冷峻的字迹。开篇尽是晦涩的生物炼金术语,穿插着大量复杂的算式和潦草绘制的节肢动物解剖图,令人头晕目眩。安妮勉强跳过那些艰深的部分,直到最后几页的字迹变得狂暴起来,涂改反复,墨渍斑驳。
她的瞳孔急剧收缩。
倒数第二段赫然记录着:“物种强制转化的核心缺陷显现:基因层面的深度排异不可调和,受体主体意识在强行融合中遭遇瓦解性冲突……能量通道产生扭曲断裂。实验体X-7(蔷薇)转化成功率:3%以下。所有外部干预尝试均证实……转化状态存在严重结构崩塌。”
最后一行文字,每一个字母都力透纸背,如同绝望的刻刀狠狠划在纸上,也刻在安妮骤然停止呼吸的心房上:
“初步结论:转化过程无法逆转。必须永久物理隔离处理,即刻执行。”
那些墨迹在她视线里仿佛活了,瞬间扭动虬结,凝结成最刺骨的严寒,猛然攫住她的四肢百骸。笔记从她冰冷僵硬的指尖砰然滑脱,无声地跌落在一寸厚的灰尘之上。
那缕熟悉的、幽微凄凉的旋律再度幽幽地从楼梯上方流泻下来,此刻听来,竟像一种无声的哭泣,回荡在无边死寂的深夜。被隔绝的阁楼里并非什么骇人魔怪,而是……是妈妈?
她像被那召唤灵魂的乐声牵引的游魂,一步、一步地再次走向那扇厚重的橡木门。这一次,她停在门外,没有试图推开,而是贴着冰冷的门板滑坐下来,把后背紧靠上去。仿佛这腐朽的木头能传递出另一个灵魂的温度。
门内那循环往复的旋律忽然停驻了。一片深邃的、令人窒息般的死寂随即笼罩下来,几乎压垮了她的呼吸。许久,许久……一丝微弱得如同尘埃飘落的声音,清晰无比地渗过厚实的门板:
“安妮……”
是她!是妈妈的声音!那被永夜隔绝的、梦里萦绕的呼唤!
泪水瞬间模糊了安妮的视线。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用拳头捶打着冰冷的门板:“妈妈!我在这里!安妮在这里!”她摸索着找到那条细微的门缝,指甲死死抠进木板的缝隙中,不顾一切地试图将门撕开一线光明。她的手臂顺着缝隙滑入门后空间,一种难以想象的、带着粘湿质感的冰凉之物瞬间缠绕而上——不是父亲布满血丝的眼,而是几根柔韧、冰冷、瞬间收紧的银白色丝线。
就在此刻,一个极其意外的景象在她眼前发生。握在安妮另一只手中、始终温润如初的琥珀,其表面瞬间被一种奇异的光辉笼罩。琥珀里那只僵固的小蜘蛛,其纤足突然像从某种凝固的琥珀里苏醒了一般,极其轻柔地在晶莹壁垒内侧缓缓伸展了一下。紧接着,这不可思议的生命体竟然无视了坚硬的天然囚笼,它那微小玲珑的身躯从内部像渗透水滴一样,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琥珀的壁垒。
那小小的生灵脱离琥珀的瞬间,轻盈地向上一跃,毫不犹豫地落在缠绕在安妮手腕上的第一根蛛丝上。
安妮本能地屏住呼吸。只见那微小的存在像踏足熟悉的故土般,极其灵巧地顺着那散发着极淡寒气的洁白蛛丝,轻盈、迅捷、目标明确地向上攀爬而去。它并未因自由而逃离,反而纵身滑入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后那片幽邃无底的黑暗里。
门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仿佛所有无形的凝视骤然聚焦。安妮手腕上的蛛丝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牵扯力量。她来不及思索,身体被那力量牵引,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
“吱呀——”
沉重的橡木门扉并未锁牢,门轴呻吟着,竟被她靠着的身体重量推开一道只容一人勉强侧身通过的缝隙。
门内扑面而来的景象让安妮瞬间僵在原地。
哪有什么童话故事里堆叠箱篓的杂乱阁楼?眼前是一片巨大到没有边际的立体丛林!无数根粗如缆绳、细似琴弦的蛛丝,纵横交错,层叠缠绕,构建出一个令人目眩神迷、望不到边际的几何世界。银光流泻在它们冰冷的表面上,如同某种被月光照彻的巨型建筑群之骨骼。
最令人心魄震荡的,是处于这蛛网世界中心的那个庞大存在。一只身躯占据了小半边穹顶、难以用凡人眼力度量边界的巨大蜘蛛悬垂在丝线的中央。它通体覆盖着一种幽暗温润的、仿佛凝聚了月下阴影的特质,八只细长柔韧的附肢轻微交叠支撑着庞然身躯。安妮视线模糊,热泪涌动着。她的目光掠过这巨大存在的轮廓,艰难地落在那复眼结构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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