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织回了坎特米尔宅,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一连数日不曾踏出房门。
他的思绪乱成了一团毛线,几乎要缠的他喘不过气。
每日送进去的食物也只用少许,大多数时间,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或是蜷缩在床角,青绿色的眼眸望着虚空,什么都不要想,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坎特米尔侯爵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他当然察觉到了孙子的异常,那双总是清澈平静的眼睛如今蒙上了厚重的阴霾,连带着整个人都像被抽去了精气神,蔫蔫的,失去了往日那股沉静但蓬勃的生命力。
老侯爵纵横政坛数十年,识人辨色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他几乎可以肯定,小千遭受了很大的打击。
或许与莫里亚蒂家那几个孩子有关……
他并非不知道那几个孩子的动作,只是知道那也是小千所期望所追求的,所以他从不点明……
他没有试图去追问事情的原委,没有打算用祖父的权威去撬开那紧闭的心扉。
到了他这个年纪,经历了丧子之痛、寻回孙儿的失而复得,早已明白,有些伤口只能靠时间愈合,有些决定只能由当事人自己做出。
强迫只会让这孩子伤得更深。
他只是吩咐厨房变着花样准备些清淡可口的餐点,让老管家埃德加不时送去热茶和点心,哪怕只让人多吃一口,开心一点也是好的。
这天,伦敦难得迎来了一个阳光灿烂、微风和煦的春日。
连续几日的阴雨被驱散,天空湛蓝如洗,坎特米尔宅邸后花园里,精心打理的花圃开始吐露新芽,几株早开的月季在阳光下舒展着娇嫩的花瓣,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侯爵拄着雕花手杖,站在千织紧闭的房门外,轻轻敲了敲。
“小千?今天天气很好,陪爷爷到花园里坐坐,晒晒太阳,好吗?”
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带着老人特有的、令人无法拒绝的温和与期待,
“总是把自己闷在房间里,要发霉的。就当陪陪爷爷这个老头子,嗯?”
门内沉寂了片刻。
就在侯爵以为又会像前几天一样得不到回应时,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房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
千织站在门后,穿着一身素白的棉麻居家服,黑发有些凌乱,脸色依旧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在接触到门外灿烂阳光的瞬间,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有点不适应。
他看着祖父关切而慈祥的脸,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坎特米尔侯爵心中一松,脸上绽开真心的笑容,伸手轻轻揽住孙子的肩膀,带着他慢慢走下楼梯,穿过长长的、铺着波斯地毯的走廊,走向通往花园的玻璃门。
花园一角的白色藤编桌椅早已被仆人擦拭干净,铺上了柔软的坐垫,旁边的小几上摆着刚沏好的红茶和几碟精巧的茶点。
阳光透过上方葡萄架的缝隙洒下,落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这里视野开阔,能望见大半个花园的景色,又足够僻静,不会被打扰。
侯爵让千织在铺了厚垫的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在对面落座。
他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惬意地啜饮了一口,眯起眼睛感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
千织也端起了茶杯,指尖触及温热的瓷壁,却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汤,看着茶叶在其中缓慢舒展、沉降。
鸟儿在枝头啁啾,远处隐约传来街头小贩的叫卖声,时光在春日暖阳中仿佛都放慢了脚步。
坎特米尔侯爵看着孙子不自觉紧蹙的眉头和缺乏血色的唇,心中叹息,但脸上不显。
他想得很开,到了这个岁数,历经风雨,看遍浮沉,早已明白,人生没有绝对正确的道路,只有选择与承担。
无论小千最终做出什么决定,只要那是他深思熟虑后、自己愿意走的路,他这个做爷爷的,都会无条件地支持,并在他需要的时候,成为他最坚实的港湾。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侯爵以为千织今天依然不会开口时,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几乎要被风吹散:
“爷爷……”
“嗯?怎么了,宝贝?”
侯爵立刻回应,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千织抬起头,青绿色的眼眸望着祖父,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犹豫,有挣扎,有不安,还有一丝……近乎恳求的脆弱。
他张了张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几个字:
“如果……如果我要去做危险的事情……”
话说到这里,就像被无形的闸门卡住,戛然而止。
他看着面前满头银发、脸上刻满岁月痕迹却依旧目光慈祥睿智的老人,看着那双灰蓝色眼眸里毫无保留的疼爱和包容,后面那些关于牺牲、关于黑暗、关于可能无法回头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他怎么能在享受了爷爷给予的温暖、庇护和毫无保留的关爱之后,再告诉他,自己可能要去走一条布满荆棘、甚至可能让他再次承受失去至亲之痛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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