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牛把册子上那几页翻来覆去地看,指肚把那粗糙的纸边都磨得起毛了。
他认得的字加起来不到一箩筐,可那图画,尤其是“头发”和“脚”的图,像是用烧红的烙铁烙进了他脑子里,一闭上眼就在黑暗里晃。
玄虚子湿漉漉的头发梢刮过他脚心的触感,阴魂不散。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白天被那无处不在的臭味熏得头晕,晚上被各种动静吓得魂飞魄散,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熬成灯油,还是掺了屎尿味的灯油。
他得试试,不管这册子上画的玩意儿是不是狗屁,他得弄出点动静来,让那老鬼知道,他崔大牛,不,他玄鸾子,也不是好惹的!
可死人的头发,还得是怨气重的……他猛地打了个激灵,用力摇头,想把“茅坑捞发”的画面甩出去。
不行,绝对不行,那不如让玄虚子直接把他拖下去作伴。
他瘸着腿,开始在观里更仔细地搜寻。
犄角旮旯,神像背后,房梁蛛网,连院子里那几丛半枯的野草都扒拉了一遍。
没有,除了灰尘、蛛网、老鼠屎,什么特别的都没有。
玄虚子穷得叮当响,生前最后那点破烂家当,早就被崔大牛摸遍了。
就在他快要绝望,目光呆滞地落在自己那件从玄虚子“遗产”里继承来的、散发着浓重体味和霉味的破道袍上时,他脑子里“叮”地一下。
他扑过去,抓起那件灰扑扑、硬邦邦的道袍,凑到鼻子前,立刻被那混合了汗臭、垢腻、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陈年烟火气的味道冲得偏过头。
但他不死心,把道袍铺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摸,一寸一寸地看。
领口,袖口,腋下……前襟蹭得发亮,下摆沾着可疑的污渍。
在左边袖子的内侧,靠近肘部的地方,有一块颜色略深的补丁,针脚粗糙歪斜。
崔大牛用手指捻了捻那块补丁的边缘,心里怦怦跳。
他找到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瓦片,小心地,沿着补丁的缝线,割了下去。
线头崩断,补丁被掀开一角。
里面,没有夹层,只有更破的里子布。
崔大牛的心沉下去一半。
他不甘心地继续抠挖,指甲在里子布上刮擦。
突然,指尖触到一点异样的、略微扎手的粗糙感。
不是布料本身的粗糙,是有什么东西嵌在了布料的纤维里。
他精神一振,凑近了,借着从破窗棂透进来的、灰蒙蒙的天光,仔细看。
只见那灰白的里子布上,沾着几根短短硬硬、颜色灰白中带着枯黄的东西。
他屏住呼吸,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抠出来,摊在掌心。
是头发。
很短,很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蜷曲着,毫无光泽。
是玄虚子的头发吗?很可能是。
这老道常年不洗头不洗澡,头发油腻板结,脱落下来,被汗水、污垢黏在衣服内里,又穿了这么多年,最后被缝进了补丁下面。
崔大牛捏着这几根脆弱的、带着难以言喻气味的头发,手有点抖。
这就是“怨气重的死人头发”?他看看掌心,又看看丢在一旁的破册子,心里直打鼓。
这也太……寒碜了。
而且,这老道是掉茅坑淹死的,怨气肯定是冲天,但这几根陈年脱发,能有那刚死不久的、带着阴湿粪水怨气的“本命”头发管用?
他盯着那几根头发,仿佛盯着烫手的山芋,又像是盯着救命的稻草。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阴冷的湿气,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蔓延开来。
紧接着,是那极其轻微的、水珠滴落的“嗒”的一声,仿佛就在他颈后。
崔大牛全身的寒毛瞬间立起!
他猛地回头。
身后空空如也。
只有斑驳的墙壁和满地灰尘。
但那股湿冷的、带着淡淡腥臊的气息,却并未散去,反而如同有生命般,缠绕在他周围。
他仿佛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这昏暗光线的边缘,在那些他看不清的阴影角落里,静静地注视着他。
注视着他手里的头发,注视着他摊开的册子。
“擦……”崔大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他飞快地把那几根头发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片包好,塞进怀里,又把册子卷起来贴身藏好,动作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
不能再等了。
这鬼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尤其是一想到入夜之后。
他把道袍胡乱套在身上,那气味让他作呕,但他现在需要这身皮,哪怕它是“借”来的。
他又在观里最后逡巡了一圈,目光落在正殿那个缺了耳朵的铜香炉上。
炉身糊满了陈年香灰和油泥,沉甸甸的,是这观里除了那尊破神像外,唯一还有点分量、看起来像个“东西”的物件。
他找了根草绳,把香炉捆了捆,勉强能提起来。
很沉,压得他本就瘸着的左腿更吃劲。但他咬着牙,拖着香炉,一步一挪地走出了道观。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