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脚下,远离了那些被洗去记忆、茫然四顾的前组织成员,孟德衡与平头哥之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山风穿过林隙,带起细微的呜咽,却吹不散那份沉重的宿命感。
平头哥蹲坐在一块青石上,凝实的身躯在阳光下投下清晰的影子,灰白色的毛发根根分明。
它不再龇牙,猩红的眼眸里翻涌着孟德衡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怨恨早已被混沌熔炉和遗蜕之间的共同经历磨去棱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释然的平静,以及一丝……狡黠?
孟德衡站在它面前,体内那圆融流转、蕴含着混沌与星穹真意的能量缓缓平复。
他看着平头哥,知道最终的“结算”时刻到了。
不是生死相搏,而是了却那段始于荒诞、纠缠于霉运、共渡于绝境的因果。
“恩怨(ēn yuàn)……该了(liǎo)了。”孟德衡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点漏风,却清晰平稳。
平头哥抬起爪子,舔了舔,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动物式的从容。
它抬起头,看向孟德衡,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是那沙哑的金属摩擦质感,语气却平和了许多:“孟德衡,你可知,当年我于山野苦修百年,懵懂初开,灵智方醒,满心欢喜以为得窥大道,择人讨封,是为何等庄重之事?”
孟德衡沉默。
他当然知道,从那本破书和自身遭遇,他早已明白“讨封”对于精怪而言,几乎是决定命运的关键一步。
“你一句‘傻逼’,断我仙途,绝我神路,逼我入魔。”
平头哥缓缓道,眼中却没有恨意,只有追忆,“百年苦修化为泡影,滔天怨念自此而生。我恨你入骨,诅咒你万劫不复,确是真真切切。”
它顿了顿,话锋一转:“然,世事难料。你这厮命硬得很,霉运滔天却总能绝处逢生,更将我之诅咒生生扭成了种种匪夷所思的‘能耐’。雾隐谷混沌熔炉,遗蜕之间三相考验,你我竟成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同历生死,共参玄机。”
平头哥站起身,踱了两步,尾巴轻轻摆动:“如今,我怨气已消,魔性被混沌真意与星穹归寂之力洗涤大半,得以凝实身躯,重铸根基。严格说来,虽未成仙神,却也得了另一番造化,未必就比那正统仙途差了。”
它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孟德衡,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这因果,纠缠至此,早已说不清谁欠谁。但你当年欠我一句‘封正’,却是事实。”
孟德衡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平头哥咧了咧嘴,露出一个近乎“笑”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别扭:“我不要你道歉,也不要你补偿。我只要你……把当年那场戏,重新演一遍。不过,角色互换。”
它抬爪,指了指孟德衡,又指了指自己:“当年,是我问你‘像仙还是像神’。今日,我要你,孟德衡,郑重地,问我一句,‘你看我像神还是像仙?’”
孟德衡愣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平头哥最后的心结,竟是这个?一场形式上的“讨封”轮回?
但他看到平头哥眼中那抹认真甚至带着点孩子气般的期待,他明白了。
这对于平头哥而言,不仅仅是一个形式,更是一种象征性的“圆满”,是对它百年苦修和那段悲惨开局的一个交代,一次心境的彻底了结。
恩怨已消,剩下的,或许只是一点执念,一点想要弥补当年遗憾的仪式感。
孟德衡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郑重。
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并不得体的衣衫,然后,如同古时武者般,对着青石上昂首挺胸、努力摆出庄严姿态的平头哥,抱拳,躬身,用他那漏风却尽可能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
“阁下……你看我,像神,还是像仙?”
山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平头哥挺直了腰板,努力让灰白色的毛发看起来更威风些。
它看着眼前这个曾让它恨之入骨、却又一同经历生死蜕变的人类,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烟消云散,充满了快意与释然。
它清了清嗓子,准备用最庄重、最肯定的语气,给出它心中早已确定的答案,算是为这段恩怨画上一个充满善意的句号。
它张开嘴,气沉丹田,声音洪亮而清晰:
“老夫看你像神…!”
然而!
就在这“神”字刚出口,余音未绝的刹那!
山脚下的公路拐弯处,一辆涂着白漆、顶灯闪烁、哇呜哇呜尖叫着的120急救车,如同脱缰野马般呼啸而过!车速极快,车身侧面,几个鲜红的大字在阳光下刺眼夺目“东山神经病医院”!
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冲击力的视觉和听觉干扰,让正全神贯注、沉浸在“庄严封正”仪式感中的平头哥,舌头下意识地打了个突噜!
它那“神”字的尾音还没收住,眼神被急救车吸引,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顺着那“神经病医院”的强烈暗示,顺嘴秃噜出了两个额外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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