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风卷着枯叶,吹过那片荒凉的平地。莫生那句故作高深的问话,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不定,更像是他自己给自己壮胆的呓语。
站在他面前的吴忠,看着眼前这个“神算”的尊容——歪斜的报纸高帽下是一张脏污瘦削、冻得发青的脸,身上的“道袍”破败不堪,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解体。那面写着“红尘神算,算命算运算生死,不准不收钱”的破报纸卦幡,更是插在一根歪脖子竹竿上,摇摇欲坠。吴忠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一股强烈的悔意和荒谬感涌上心头。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怎么会相信这么一个看起来比乞丐还不如的疯子?他下意识地就想转身离开,这简直是对他此刻悲恸心情的又一次侮辱。
可是,他的脚就像被钉在了原地。儿子在梦中那越来越微弱的呼救声,像一根无形的绳索,拴住了他。这大半年,他跑遍了附近十几个城镇,找过所有有点名气的“大师”、“半仙”,花光了积蓄,得到的却是一次比一次更肯定的“死讯”,甚至有人说他儿子尸骨无存,魂魄都散了。每一次希望燃起,随之而来的都是更深的绝望。他已经走到了绝路的尽头,眼前这个疯子,或许是这条绝路上最后一块看起来像“石头”的东西,哪怕明知大概率是虚妄,他也忍不住想踩上去试一试,因为下面已经是万丈深渊了。
吴忠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空气仿佛带着铁锈味,直刺肺腑。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那蚀骨的绝望压倒了一切理智和体面。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开口说道:“大师……我……我不是问自己,是问……问我儿子……”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一个闸门,吴忠积压了数月的悲痛、焦虑、无助,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语无伦次,时而哽咽,时而激动地比划着,将事情的经过断断续续地讲述出来。
他叫吴忠,原本有个令人羡慕的家庭。独生儿子吴永,年轻有为,是一处煤矿的矿长,做事认真负责,前途无量。一个月前,吴永像往常一样下井检查安全生产,谁知天降横祸,矿井深处发生了极其惨烈的瓦斯大爆炸!消息传来,如同晴天霹雳。救援队冒着生命危险下井,经过数日搜救,最终找到了所有当班矿工的遗体,唯独……唯独没有找到吴永的!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成了吴忠心中最大的痛和谜。矿上的解释是,爆炸点可能就在吴永检查的区域,巨大的冲击波可能……可能使得遗体难以辨认或……但吴忠无法接受!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自从儿子出事,他几乎夜夜都能梦见吴永!在梦中,儿子浑身是血,被困在黑暗的井下,不停地向他呼喊:“爹!救我!我还活着!我好冷!好黑!” 那声音真切得让他每次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泪流满面。
他一次次去找矿上领导,恳求他们再组织人力,哪怕是把那片区域再翻一遍!起初,矿上出于人道和安抚家属的考虑,又派人下去仔细搜寻过两次,但依然一无所获。后来,领导们就开始推诿,说那片区域经过爆炸和后续抢救,结构极其不稳定,再派人下去风险太大,而且确实已经反复搜寻过了,不可能有生还者。他们甚至委婉地暗示吴忠,要接受现实,节哀顺变,那些梦只是他思子心切产生的幻觉。
最近半个月,吴忠发现,梦中儿子的呼救声变得越来越微弱,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有时甚至一整晚都梦不到了。这种变化让他产生了极其不祥的预感,仿佛儿子那点微弱的生机正在迅速流逝。他彻底疯了,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寻找算命先生、神婆神汉,希望从玄学中得到一个答案,哪怕是一点点希望。可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那些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大师们,在听完他的讲述、收下不菲的礼金后,要么是装模作样地做法招魂,然后遗憾地告诉他“魂已归天,无力回天”;要么是直接掐算一番,断定他儿子早已在爆炸中“形神俱灭”,连魂魄都没留下,让他彻底死心。
一次次希望,一次次破灭。吴忠的心,早已被碾成了粉末。他万念俱灰,失魂落魄,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今天走到这里,完全是漫无目的,直到看见那面破幡和“算生死”三个字,才鬼使神差地走了过来。
听完吴忠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叙述,莫生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这情况听起来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和……真实。他哪里会算什么命?全凭那本《仙人指路》里的东西生搬硬套。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飞快地回忆着书里关于“占卜”、“解梦”和“堪舆”(虽然矿井和风水似乎不搭边)的零碎知识。
只见莫生闭上双眼(更像是因为紧张不敢看对方),伸出两只脏兮兮、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手,开始装模作样地掐算起来。他的手指胡乱地捻动着,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含糊不清,仔细听似乎是什么“天罡地煞,甲乙丙丁,子丑寅卯……”的胡乱组合,偶尔还夹杂着几个从书里看来的、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的词汇,如“魂灯”、“地脉”、“生机一线”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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