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的叮当声,混杂着都市的车马喧嚣,成了莫孤天桥生涯的背景乐。
天桥下的风霜雨雪,在他脸上刻下沟壑;而混混的刀疤与张阿婆“粪水”的馈赠,则为他镀上了一层底层江湖特有的粗粝韧劲。
昔日那个在民政局蔫头耷脑、在相亲市场狼狈不堪的莫孤,正被悄然替换。
如今的他,眼神里褪去了迷茫,盯着卦象时,会闪烁起一种近乎偏执的、试图窥破天机的锐光。
那本《六爻天机》更是被他盘出了包浆。
初看是天书,硬啃之下,竟真嚼出了几分真味。
书里除了核心的六爻占卜,还夹杂了许多看似荒诞的“附录”:什么“望气术”、“辨机诀”,甚至还有几笔歪歪扭扭、颇具抽象风格的符箓图样。
莫孤起初只当是古人凑版面的花边,直到那次为个丢了祖传玉佩的焦躁商人起卦。
卦象显示“西南,泥水之中,有金玉之光”。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气随物走,机在眼前”这句“辨机诀”口诀,下意识凝神望向商人周身,恍惚间,竟真捕捉到一丝极淡的、带着土腥气的金线,袅袅飘向西南。
他心一横,追加了一句:“先生,回家不妨看看西南角的花盆或鱼缸底下,兴许叫泥盖住了。”
商人将信将疑地去了,半天后竟真捧着个泥猴似的玉佩回来,激动得差点给“莫半仙”当场磕一个,奉上的红包厚得硌手。
这事像自己长了腿,在天桥附近传开,“莫半仙”的名号,总算沾上了点实诚的土气。
但命运这娘们儿,就爱在你刚觉得能喘口气时,玩一出猝不及防。
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莫孤正缩在桥洞下,用乞来的黄纸和捡的半截红笔,对照古册研究一页“镇宅辟邪符”。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滑到桥边,车门开启,一把黑伞先探出,伞下是一双踩着高跟鞋、纤尘不染的足。
是谢嫣。
她径直走到卦摊前,伞沿的雨水在她脚边溅开一圈细小的、带着疏离感的水花。
几个月不见,她清减了些,冷艳依旧,只是那双惯常清冷的眸子看向他时,里面搅杂着审视、犹豫,以及一丝……被强行压制的焦虑?
“莫……先生。”她开口,嗓音依旧清冷,可那个略显生涩卡壳的“先生”称谓,让莫孤耳根子微妙地一动。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位局长以前不是连名带姓,就是直接用眼神进行扫射。
“谢局,哪阵仙风把您吹到这洼地来了?”莫孤扯出个懒洋洋的笑,目光掠过她微微泛红的耳垂,这女人,一紧张或不好意思,这地方就先出卖她,“总不是又来考察我头骨如今的硬度吧?”
谢嫣无视他的调侃,单刀直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家出了点怪事。想请你去看看。”
莫孤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一个前途无量的美女局长,来找他这天桥下的“前流氓”、“现神棍”去看怪事?这剧本的离奇程度,已然超越了他从臭水沟里捞老婆的那一出。
“谢局,您就别寒碜我了。”
他晃着那三枚摸得油亮的乾隆通宝,叮当作响,“我这儿就这点家当,混个肚圆而已。驱邪捉鬼这类高技术业务,小店尚未正式上线。”
“我查过你。”谢嫣打断他,语气带着习惯性的上位者姿态,却也透着一丝无奈,“商人的玉佩,前街老李家走丢的牛,还有几个零碎案子,你都算准了。莫孤,我知道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顿了顿,像下了极大决心,声音压低,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脆弱:“我爷爷最近行为反常,家里夜半常有异响,东西会莫名移位……找过物业,也约过心理医生,都查不出问题。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看着她眼底那抹无法完全掩饰的疲惫与担忧,莫孤心里那点因“马桶刷事件”而积存的陈年怨气,忽然就漏了一丝。
说到底,当年那出闹剧,自己也得负一半责任。
而且,他敏锐地嗅到,谢家这事,或许正是验证《六爻天机》里那些他一直半信半疑的“花边附录”的绝佳试验场。
“报酬。”莫孤言简意赅,现实得赤裸。
谢嫣似乎微微松了口气:“只要问题能解决,价格随你开。”
“定金两百。成不成,不退。”莫孤伸出两根手指,报出了他自认胆量所能支撑的天花板。
谢嫣二话不说,从钱包里抽出三张鲜红的钞票,轻轻放进那个缺了口的破碗里:“多一百,买你尽心。”
莫孤默默收好钱,把算卦的家当塞回桥洞深处,拿起那个用油布仔细包好的《六爻天机》,拍了拍沾染的江湖气息:“带路吧,谢局。”
谢嫣的家位于高档小区,室内装修典雅精致,但莫孤一踏进门,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不是空调温度低,而是一种若有若无、渗进骨头缝里的阴凉感。
家里静悄悄的,谢嫣解释保姆今天请假,爷爷正在楼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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