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云率军悄悄离开大营。
临行前，诸葛亮亲自送行。两人站在营门外，秋风卷起落叶，沙沙作响。
“子龙此去，当知曹操必会察觉。”诸葛亮道，“他已吃过一次亏，此次定会加倍小心。”
赵云点头：“云明白。所以云不走近路，绕道阴平，从羌地入境关中。”
诸葛亮一怔，随即笑了：“好一个出其不意。亮本以为，子龙只擅冲锋陷阵，不想用兵之奇，亦不输于人。”
“军师过誉。”赵云望向北方，那里是幽州的方向，“云只是觉得，战争不该只有一种打法。攻城掠地是胜，保全生灵也是胜。击溃敌军是胜，让敌将去做该做之事，亦是胜。”
诸葛亮沉默良久，羽扇轻摇：“子龙，你可知你放走曹彰，如今已初见成效？”
“哦？”
“细作来报，曹彰七日前抵达幽州，三日三战，击退轲比能先锋，鲜卑攻势已缓。”诸葛亮缓缓道，“若无曹彰，幽州此刻恐已陷落大半。届时曹操必分兵回援，我军攻阳平关易如反掌。但——”
他话锋一转：“幽州百姓，也将遭受胡人铁蹄践踏。你保全的，不止是一个曹彰，还有万千边民。”
赵云没有接话。他翻身上马，勒住缰绳。
“军师，云有一言。”
“请讲。”
“战争终会结束。”赵云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但人心中的伤痕，或许永难愈合。我们能做的，不过是让这伤痕少一些，浅一些。”
说罢，他策马而去。五千精兵如一条长龙，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晨雾中。
诸葛亮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忽然想起那日堂上，赵云说“不想让有功的人寒心”。如今看来，何止是有功的人？那些无名的百姓，那些在乱世中如草芥般的生命，都在赵云心中有着分量。
“好一个赵子龙。”诸葛亮轻声自语，“你的枪为生民立命，你的心为苍生守夜。这乱世有你，是幸事。我一直以来，也在为结束乱世而努力，但是心中所想更多的是为报主公的三顾之恩。子龙的格局，我不如也！”
他转身回营，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沙盘上的战局依旧复杂，阳平关依旧坚固，曹操依旧强大。但诸葛亮心中，已有了不同的计较。
战争不只是胜负，更是选择。选择如何胜，选择为何而战。
而赵云，已经为他，为刘备，为整个季汉，选择了一条更难走、但也更光明的路。
这条路，他诸葛亮，愿意跟着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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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阳平关。
曹操接到急报时，正在与诸将商议守城事宜。
“赵云率五千精兵，出祁山，绕道阴平，现已出现在陈仓附近，劫掠粮队三支，陇西震动。”
啪。
曹操手中的竹简掉在地上。
“阴平？”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羌地！他如何通过的？”
“据报，赵云以锦帛盐铁结交羌人首领，借道而过。沿途秋毫无犯，羌人甚至为其指路。”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夏侯墩怒道：“末将愿领兵追击！必斩赵云首级献于主公！”
“追？”曹操惨笑，“怎么追？你知道他现在何处？知道他要往哪里去？五千精兵，在关中大地如同游鱼入海。等他劫够粮草，袭扰够州县，自然会消失。”
他缓缓坐下，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不觉感叹：“若妙才在，羌人必不敢助赵云。”原来曹操收复陇西的时候，是派夏侯渊为大将，杀的羌人尸横遍野，羌人对夏侯渊的敬畏不下于马超。如今夏侯渊死于定军山，羌人竟然因为一些蜀锦盐铁就助赵云了。
赵云这一手，比十万大军压境更可怕。因为这不是要决战，而是要搅乱他的后方，撕扯他的神经，消耗他的精力。
而这一切的源头，竟是他放走了曹彰。
如果曹彰在，至少有一支精锐骑兵可以追击赵云。如果粮草充足，他不必急着从关中调粮，赵云也无粮可劫。如果...
没有如果。
曹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前方是刘备的主力大军，后方是赵云的神出鬼没，北方是虎视眈眈的鲜卑，朝中是蠢蠢欲动的汉室旧臣。
四面楚歌。
“主公，”程昱小心翼翼地问，“是否从阳平关分兵回援关中？”
曹操闭上眼睛。分兵，阳平关可能守不住。不分兵，关中可能大乱。两难，两难啊。
许久，他睁开眼睛，眼中已布满血丝。
“传令：夏侯墩率一万兵马，回援关中，务必剿灭赵云所部。其余诸将，死守阳平关，不得后退半步。”
“诺！”
诸将领命而去。帐中只剩曹操一人。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颤抖着划过赵云的进军路线。祁山、阴平、陈仓...每一步都出乎意料，每一步都打在要害。
“赵云...赵云...”曹操喃喃道，“孤小看你了。你不是武将，你是国士。刘备得你，如得十万雄兵。”
窗外，秋风更紧了。
第一片雪花飘落，落在阳平关的城楼上。
这个冬天，注定漫长。
而赵云的枪，才刚刚出鞘。
曹操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赵云正站在陈仓城外的高岗上，遥望长安方向。他身后，五千将士肃立，鸦雀无声。
“将军，下一步如何行动？”副将问。
赵云没有回答。他想起离开大营前，诸葛亮那复杂的眼神，想起刘备那担忧又不舍的嘱咐，想起张飞重重拍在他肩上的手。
最后，他想起曹彰。那个年轻的将军，此刻应该在幽州的寒风中，与胡人浴血奋战吧。
“传令，”赵云终于开口，“全军休整一日，明日北上，袭扰雍县、岐山一线。记住，只劫粮草军械，不伤百姓，不焚民居。”
“诺！”
雪花落在他的肩甲上，迅速融化。
乱世如雪，冰冷刺骨。但总有人，愿意用自己的温度，去融化那一角寒冰。
哪怕只是小小的一角。
赵云握紧了手中的银枪。枪尖在雪光中，闪着凛冽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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