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将府的批文是在第七天傍晚送到的。
他们没进营地,只在营门外高声喊:“怀朔镇将府急递!监营使孙大人接文!”
孙腾正在小院里溜达,闻言快步走出。李世欢也闻讯赶来,两人在营门口接过盖着镇将府的封泥印,朱红色,印文是“怀朔镇将府急递”。
孙腾小心地割开皮囊,取出里面的文书,三张细密的黄麻纸,墨迹工整,盖着镇将府的官印。他快速浏览,脸色从期待到凝重,最后长长吐了口气。
“如何?”李世欢问。
孙腾将文书递给他:“自己看吧。”
李世欢接过,就着营门火把的光亮细读:“准青石洼营所请,拨借耕牛八头,铁犁头十五具,粟种一百五十石。另,按《营田令细则》第三章第七条,新垦荒地每亩需缴‘垦荒税’粟二升,青石洼已垦三千亩,计六十石,可于秋后一并缴纳。此令。”
批文后面还有一行小字:“所拨物资已发,三日内由怀朔镇军需曹押送至营。监营使孙腾需点验清楚,出具收执回文。”
读罢,李世欢沉默了。
比预期的还要少。
更麻烦的是那六十石的垦荒税,之前没提过这条,现在突然冒出来,秋后的担子又重了一分。
“将军……”孙腾的声音有些干涩,“本官已尽力斡旋。镇将府那边,长史虽帮我们说话,但……”
“我明白。”李世欢收起文书,“能有这些,已是大人之功。”
他说的是实话。如果没有孙腾的几封私信,没有监营使这个身份,恐怕连这些都要不来。
两人回到议事厅,司马达、侯二、周平已经在等。李世欢把批文递给司马达,司马达看完,眉头紧锁。侯二不识字,急道:“到底批了多少?”
“耕牛八头,铁犁头十五,粟种一百五十石。”李世欢如实道。
侯二一拍大腿:“这够干啥的?咱们现在可是多了七十多张嘴!杜建那帮人,还有四十多家眷,每天要多耗多少粮?”
这话说出了所有人的担忧。
周平看向李世欢:“将军,要不……咱们私下再去弄点?”
“怎么弄?”李世欢反问。压低声音,“胡大说,草原上有些小部落缺铁器、缺盐,咱们可以用铁料、盐去换羊、换马。”
司马达摇头:“营中铁料总共不到三百斤,盐也只有二十几袋,自己都不够用。”
“那怎么办?”侯二急了,“眼看就要春播,地等着耕,人等着吃……”
“等等。”孙腾忽然开口,“批文上说,物资三日内送到。咱们先清点清楚到底有多少家底,再作打算。”
李世欢点头:“司马达,你现在就去盘点。粮仓、库房、匠作坊,一件件清。侯二,你去告诉杜建,让他们的人做好准备,物资一到,立即开始春耕。周平,你继续盯着北边,别让其他乱兵或柔然游骑趁咱们忙乱时摸过来。”
三人领命而去。
厅里只剩下李世欢和孙腾。孙腾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浓的夜色,忽然道:“将军,本官有一事不解。”
“大人请讲。”
“你为何不向流民加征?”孙腾转过身,“按《营田令》,流民垦荒,前两年可免租,但没说不能征劳役。你大可以让他们多干活,少吃粮,省下口粮。可你……”
“我让他们吃饱,是为了让他们有力气干活。”李世欢说得很直接,“饿着肚子,一天能垦多少荒?累倒了,谁来治病?死了,谁替他干活?这笔账,我算得清。”
孙腾怔了怔,苦笑:“将军说的是。只是……时间不等人。春播若误,秋后无收,这两千人……”
“所以得想办法。”李世欢走到案前,摊开一张粗糙的营地地图,“大人请看。这是咱们已垦的三千亩地,其中八百亩上田,一千五百亩中田,七百亩下田。上田种粟,中田种麦,下田种豆黍。按正常年景,上田亩产一石半,中田一石,下田五斗。总计……”
他飞快地心算:“上田一千二百石,中田一千五百石,下田三百五十石,合计三千零五十石。扣除种子、损耗,净得约两千五百石。营中现有人口两千零七十余人,每人每年需口粮三石,共需六千二百余石。缺口三千七百石。”
这些数字,他早已烂熟于心。
孙腾听得心惊:“缺口这么大?”
“所以不能只靠种地。”李世欢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牧场那边,胡大说若能养羊三百只,每只羊秋冬可出肉三十斤,羊皮、羊毛还能换粮。养马五十匹,好马一匹能换二十石粮,中等马也能换十石。”
“但养羊养马,需要时间。今年是见不到收益的。”孙腾指出关键。
“所以要想办法渡过今年。”李世欢抬起头,“大人,您在怀朔多年,可知哪里能买到便宜的牲口?牛、羊、马,哪怕是瘦弱的、年老的,只要能干活、能下崽,咱们都要。”
孙腾沉吟:“怀朔西门外确有马市,每月十五开市。但如今开春,正是牲口价高的时候。一头耕牛要十五石粮,一匹驮马也要八石。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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