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欢带着一身寒意返回营地,将镇将最后的“勉励”与警告原封不动地告知了司马达与侯二。
“罚俸半年,不痛不痒,但镇将大人那番话……”司马达捻着手指,眉头紧锁,“‘顾全大局’,‘遵守规矩’,‘有些人不能招惹’……将军,赵副将接下来,恐怕不会再是小打小闹的克扣刁难了。”
李世欢站在帐门口,望着那些依旧在寒风中坚持操练的士卒,“他知道常规手段困不死我们,反而让我们内部更加凝聚。接下来,必然是更狠辣、也更‘名正言顺’的手段。”
他的预感很快得到了应验。
仅仅两天后,镇将府的正式命令便送达了,同时抵达的,还有军需官钱痦子的“物资调配单”。
命令的内容看似合情合理,甚至带着一丝“体恤”:“查,扬烈将军李世欢所部,自黑风峡一战归来,休整已有时日,将士劳苦功高。然,怀朔乃北疆重镇,各防区皆需精兵强将驻守。为均衡防务,亦为使李部将士得以更好休整,特令:扬烈将军李世欢,即日起,擢升为‘镇北营统军’,移驻镇北七十里外之‘青石洼’营地。原辖各部士卒,除留一百人随李统军前往青石洼整训新兵外,其余人等,由镇将府统一调配,补充各主力部曲缺额……”
命令之后,还附有一份“补充说明”:青石洼营地年久失修,条件艰苦,特拨付少量修缮物资及一月粮秣,以示体恤。而那份由钱痦子送来的物资单上,所谓的“少量”修缮物资,不过是些工具和不多的木料、茅草。一月粮秣,更是严格按照一百人的标准配给,甚至还有些不足。
“统军?青石洼?”侯二一听就炸了,“那鬼地方俺知道!都快废弃的戍垒!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石头就是风,别说柔然人,连兔子都不拉屎!让咱们去那儿?还只给一百人的名额?这他娘的是明升暗降,是要把咱们拆散了啊!”
司马达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将军,此计毒辣!升您的官,夺您的实权!将我们与怀朔镇主力隔离,拆散我们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队伍!只给一百名额,这是逼着您放弃大多数弟兄!去了青石洼,无险可守,补给困难,无异于流放!若柔然人来袭,首当其冲……赵副将这是借刀杀人!”
李世欢死死攥着那份命令文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胸膛剧烈起伏。他料到赵副将会出招,却没料到这一招如此狠绝,如此“堂堂正正”!打着均衡防务、体恤将士的旗号,行分化瓦解、借刀杀人之实!
“将军!不能去啊!”侯二急道,“咱们去求镇将!实在不行……俺带弟兄们护着您,咱们……”
“住口!”李世欢猛地打断他,声音嘶哑,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何尝不想抗争?但他更清楚,此刻若抗命,就是公然造反,赵副将求之不得!镇将为了“大局”,也绝不会容他!
他闭上眼,脑海中飞速盘算。硬抗是死路一条。顺从?去青石洼,带着一百名被挑剩下的士卒,守着个破营垒,等待他们的,要么是冻饿而死,要么是被可能出现的柔然游骑轻易抹去。
这是绝路!
不,绝路之中,也必须杀出一条生路!
“司马达,侯二,听令!”
“属下在!”两人见李世欢神色,知道他已有了决断,立刻应道。
“司马达,你立刻秘密清点我们所有隐匿的物资,尤其是金银、便于携带的肉干、药品。做好最坏的打算。”
“侯二,你去召集所有队正以上军官,还有……所有受伤未愈,或家眷在怀朔镇内,难以随军远徙的弟兄。我有话要说。”
中军帐内,炭火噼啪。李世欢看着眼前聚集起来的二十余名军官,以及被侯二带来的三十多名伤兵和家眷在镇的士卒。这些,都是他这支队伍的骨干,也是他必须做出取舍的人。
他没有隐瞒,将镇将府的命令直言相告。
“凭什么!”
“这是要逼死我们!”
“将军!咱们反了吧!”
李世欢抬手,压下了所有的喧嚣。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或愤怒、或悲伤、或绝望的脸。
“反?现在造反,正中赵副将下怀,我们都得死,家眷也得受牵连。”他的声音不高,“去青石洼,是九死一生。但,未必就没有一线生机。”
他走到那些伤兵和家眷在镇的士卒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对不住各位弟兄。此番前往青石洼,前途未卜,我不能带你们去送死。”
他直起身,对司马达道:“将我们所有能动用的银钱,分作两份。一份,厚赠这些留下的弟兄,作为抚恤和安家之资。另一份,换成便于携带的财物,由我们带走。”
他又看向那些军官:“愿意跟我李世欢去青石洼搏一条生路的,我欢迎!但我要事先言明,此去,可能十不存一!若有不愿去的,现在站出来,领取遣散费,我绝不为难,只望诸位日后,还能念着今日并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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