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欢胸中激荡的野心，并未立即转化为雷厉风行的行动。他深知，在羽翼未丰之前，任何过火的举动都无异于自取灭亡。
他将野心深深埋藏起来，表面上看，他依旧是新晋什长李世欢，勤勉于军务，操练手下士卒，不时与刘贵、司马达商议黑风坳剿匪的细节，或是去探望伤势日渐痊愈的侯二，一切都显得按部就班，沉稳有序。
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怀朔镇这看似恢复平静的表面下，各种隐秘的流言和小道消息传来，这些消息的来源五花八门，有来自往来商队的窃窃私语，有来自其他边镇戍卒带来的口信，甚至还有某些军官家中奴仆透出的零星碎语。
最初，只是一些模糊不清的传闻。
“听说了吗？北边好几个镇子，好像都不太安生……”
“怎么了？又是柔然人闹事？”
“不像……倒像是……自己人闹起来了……”
这些消息起初并未引起太多注意，边镇苦寒，军卒怨气大，偶尔有些骚动并不稀奇。但渐渐地，流言开始变得愈发骇人听闻。
有一天，李世欢派“山猫”去营外的集市采买些杂物。“山猫”回来后，脸色有些异样，凑到李世欢身边低声道：“什长，今天集市上气氛有点怪。好几个从武川镇那边过来的皮货商，都在急着抛售货物，价格比往常低了三成还不止！我打听了一下，他们好像说……武川镇那边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李世欢心中一动。
“他们说得含糊，好像是……当兵的把镇将给……给围了！要求发放拖欠的军饷和过冬的粮帛！闹得挺凶，还见了血！”山猫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惶。
武川镇兵变？李世欢的眼皮跳了跳。武川镇与怀朔镇同属北魏北方六镇之一，若此事为真，那绝不是简单的骚乱！
他立刻让山猫严守口风，同时找到了司马达。司马达作为队中书佐，能接触到一些非正式的文书往来和军官间的闲谈，消息更为灵通。
“李兄，你也听说了？”司马达的脸色同样凝重，他将李世欢拉到僻静处，压低声音，“我正想找你！这几日，长史府和镇将府的文吏们行色匆匆，气氛紧张。我偷偷打听了一下，似乎……不止武川一镇！怀荒、御夷等镇，也传来了不稳的消息！据说都是因为朝廷长期拖欠饷银，加之今冬酷寒，边卒衣食无着，怨气冲天所致！”
李世欢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只是武川一镇，或许还可视为孤例。但多个边镇同时出现动荡，这意味着一场波及整个北疆的巨大风暴正在酝酿！
“朝廷呢？洛阳那边有何反应？”李世欢追问。
司马达摇了摇头，苦笑道：“天高皇帝远，消息传到洛阳，再等旨意下来，不知要等到何时。而且……听说朝廷如今也是纷争不断，那些高高在上的门阀公卿，谁会在意我们这些边卒的死活？”
接下来的几天，越来越多的坏消息如同雪花般飘来，再也无法掩盖。营中士卒们私下议论纷纷，人心浮动。
“妈的！武川镇的弟兄们干得对！咱们的军饷也欠了快半年了！”
“是啊！这鬼天气，冻死个人，发的冬衣都是些破烂货！”
“听说怀荒镇更惨，当兵的都快饿死了，直接把军需官给吊死了！”
“这样下去，咱们怀朔镇会不会也……”
恐慌和不满的情绪在军营中蔓延。军官们的弹压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效果，呵斥声中少了几分底气，多了几分焦虑。就连孙队主，这几日也是眉头紧锁，巡营时也不敢随意斥责，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夜晚，李世欢再次将刘贵和司马达召集到自己的小营帐内。侯二的伤势已无大碍，也被李世欢悄悄叫了过来。经过黑风坳同生共死，以及后续的种种，侯二虽然依旧话少，但对这个小团体的认同感已明显增强。
帐内灯火如豆，气氛压抑。
“情况大家都知道了。”李世欢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北疆六镇，烽烟四起。朝廷无力，或者说无心顾及。怀朔镇如今看似平静，实则已是坐在火山口上。”
刘贵一拳砸在膝盖上，愤愤道：“他娘的！早就该反了！当兵吃粮，天经地义！连饭都吃不饱，谁他妈给朝廷卖命！”
司马达相对冷静，但语气也充满忧虑：“乱局已现，覆巢之下无完卵。我等该如何自处？是随波逐流，还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世欢身上。
李世欢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在跳动的灯火下，他的脸庞显得格外坚毅。他沉声道：“乱世，是危机，也是机遇。对于蝼蚁而言，是灭顶之灾；但对于蛟龙而言，却是腾飞之机！”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六镇兵变，看似是士卒求活，实则是积弊总爆发。朝廷若处理不当，北疆必然大乱，甚至可能波及中原。届时，群雄并起，割据一方，并非不可能！”
这话语中的含义，让刘贵和司马达呼吸急促，连侯二也抬起了头，眼中精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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