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探视室内。
秦雨薇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膝盖上的布料，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看着玻璃隔板对面那个穿着囚服，却依旧难掩沉稳气度的男人，眼眶一阵阵酸涩。
“爸……”
她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秦守业看着女儿，那双曾经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温和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愧疚。
他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薇薇，来了。外面冷吗？看你穿得有点少。”
“不冷。”
秦雨薇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她看着父亲略显憔悴但依旧挺直的脊梁，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
是小时候，父亲将她扛在肩头，去看元宵节的花灯，人潮汹涌，他的肩膀却那么稳，让她能看到最璀璨的烟火。
是她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倒，膝盖磕破，父亲没有立刻扶她，而是蹲在旁边，鼓励她自己站起来，眼神里是信任和期待：
“薇薇，记住，秦家的女儿，可以哭，但不能认输。”
是她拿到国外名校录取通知书时，父亲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骄傲，他拍着她的肩膀，说：
“我女儿就是厉害！去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爸爸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是每次视频通话，他总会细细询问她的生活、学习，叮嘱她注意安全，钱不够就跟家里说，从不让她为琐事烦心。
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秦守业是顶天立地的存在，是睿智、强大、温柔的代名词。
他会在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陪她过每一个生日，会记得她所有细微的喜好，会在她受委屈时，用那双宽厚的手掌轻拍她的背，告诉她“有爸爸在”。
这样一个父亲，怎么会……怎么会是新闻里说的那种无恶不作的罪犯？
她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
“爸……”
秦雨薇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对不对？你是被冤枉的，对不对？”
秦守业看着女儿滚落的泪珠，心脏钝痛蔓延。
他沉默了几秒。
有心疼，有不舍，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过往选择的惘然。
“薇薇，”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别哭。爸爸有些事情，确实做了。在这个位置上，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他顿了顿，看着女儿难以置信的眼神，缓缓道：
“这个世界，不像你看到的那么非黑即白。有些人，站在光里，满口仁义道德，底子却比谁都脏。
爸爸起步低，想往上爬，想让你和你妈过上好日子，不被任何人轻视，有些路……不得不走。”
他的语气里没有明显的悔恨，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清醒”：
“弱肉强食，自古如此。我不动手，别人也会动手，甚至会把我啃得骨头都不剩。爸爸只是做了在那个环境下，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不后悔为你和你妈挣来的这一切，我只后悔…… 可能留下把柄，连累了你们。”
“爸，你别这么说……”
秦雨薇哽咽着。
“我和妈妈不要那么多钱，我们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秦守业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疲惫和释然：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爸爸给你和你妈在海外留了一笔钱，足够你们后半生衣食无忧，生活得很好。
密码是你生日。相关文件和律师的联系方式，你妈妈知道。”
他像是在交代后事，语气平静得令人心碎：
“以后，爸爸可能没法再保护你们了。薇薇，你长大了，要坚强，要照顾好妈妈。
忘掉这些不愉快，找个安静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找个……真心对你好的人，平平淡淡的，就很好。”
“爸！”
秦雨薇泣不成声。
探视时间很快结束。
秦守业最后深深看了女儿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里，然后毅然起身，在狱警的带领下转身离开。
背影依旧挺直，却透着一股英雄末路的苍凉。
秦雨薇看着父亲消失的方向，泪如雨下，久久无法动弹。
……
探视室外，萧星辰安静地等在那里。
他看着秦雨薇满脸泪痕地走出来，递过去一张纸巾。
“还好吗？”
他的声音比起在审讯室里的冷硬，缓和了许多。
秦雨薇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声音沙哑：
“警官……我爸爸他……他其实……”
她想为父亲辩解，却发现语言如此苍白。
那些回忆与现实交织，让她心乱如麻。
萧星辰看着她挣扎痛苦的样子，沉默了片刻，与她并肩慢慢向外走去。
“你父亲……是个很复杂的人。”
萧星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客观的审视。
“他刚才有些话，虽然偏激，但某种程度上，并没说错。”
“这，确实存在很多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规则并不总是公正的，有时候，法律也会有滞后性，或者被某些人钻空子。
像你父亲说的，有些人，道貌岸然，却行着龌龊之事，甚至能长期逍遥法外。”
他想到了这些年经手的案件，想到了那些隐藏在光鲜表象下的污秽。
秦守业的控诉，并非空穴来风。
“但是，”
萧星辰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
“这绝不能成为践踏法律、伤害无辜的理由。你父亲选择了用他们的规则来对抗，甚至比他鄙视的那些人走得更远，更极端。
他迷失了自己，变成了他自己曾经可能都厌恶的那种人。”
“秦小姐，你父亲走过的路，是一条歧路。”
秦雨薇泪眼朦胧，追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的问题：
“萧警官，既然你都承认，这世界存在那么多不公，存在那么多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爸爸？
为什么那些真正道貌岸然、满手肮脏的人，可以一直逍遥法外，而我爸爸却要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遵守规则、保持善良，就活该被欺负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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