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卫东最近觉得,自己这“回春堂”里,连空气都带着一股子霉味,怎么都不顺心。
他坐在柜台后面,那把算盘拨拉得噼啪响,可心里头算的却不是药钱。以前,这清水镇头疼脑热的,谁不是先来他这儿?他钱卫东可是正经卫校出来的,用的那是听诊器、血压计,是“科学”!可现在倒好,那些人宁愿挤在沈清那个破院子里,闻那股子呛人的草药味,等着她在那儿摸手腕(把脉)、看舌头!
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是孙小梅那个蠢丫头!他好心好意,把那么金贵的去县里进修的名额给她,指给她一条明路,她倒好,非但不感恩戴德,竟然一口回绝了,铁了心要跟着那个连行医执照都没有的野路子郎中!这不是当众打他钱卫东的脸吗?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钱大夫,您这儿有治咳嗽厉害点的药吗?”一个裹着头巾的妇女怯生生地走进来问。
钱卫东没好气地抬抬眼皮:“西药片,一毛五一包。要吗?”
那妇女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我先去沈大夫那儿瞧瞧,她说我这咳嗽是风寒束肺,喝几副汤药就能好,花不了几个钱……”说完,像是怕钱卫东骂她,赶紧转身走了。
钱卫东看着那妇女的背影,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捏碎。又是沈清!几把破草叶子,能顶什么用?可偏偏,那些人就跟中了邪似的,信她信得不得了!
下午,镇上副食店老张的媳妇来买止痛片,一边掏钱一边跟熟人唠嗑:“……你还别说,沈大夫给的那个‘玉容散’,真有点门道!我用了小半个月,脸上那糙皮还真滑溜了些,看着是精神点了!比那雪花膏管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钱卫东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玉容散”?什么东西?他凑过去,假装随意地问道:“张家的,你们说的啥散?”
老张媳妇见他问,也没多想,顺口就答:“就是沈大夫自个儿弄的面药,白的,香香的,用蜂蜜调了敷脸,听说里头都是好药材呢!就是沈大夫不轻易给人,说是自己做着玩的……”
自己做的?面药?不轻易给人?
钱卫东心里那点因为嫉妒和不甘燃起的邪火,噌地一下就窜成了熊熊烈焰!好啊!沈清啊沈清!你无证行医,靠着那“民间卫生员”的幌子还能勉强糊弄过去,现在居然还敢私下里鼓捣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什么“玉容散”,听着就不是正经玩意儿!这不就是搞封建迷信那套吗?还“不轻易给人”,我看就是待价而沽,想投机倒把!
一个阴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子里成型。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沈清被上面来人查处,身败名裂,灰溜溜滚出清水镇的场面!到时候,看谁还敢说他钱卫东不如一个黄毛丫头!
他再也坐不住了,跟学徒交代了一声,说是去县里进点药,实际上,一回到自己在县里的临时住处,就翻出了信纸和钢笔。他得写举报信!这回,一定要把沈清彻底摁死!
他拧开钢笔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字迹看起来端正又带着点“革命群众”的义愤填膺。他写道:
“尊敬的县卫生局领导:
我是清水镇一名普通的医务工作者,怀着对医疗卫生事业的高度责任感和对人民群众健康的深切关心,我不得不向您反映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我镇居民沈清,此人没有任何国家颁发的行医资格证书,却长期冒充医生,非法行医,利用一些未经科学验证的土方、偏方给人看病,这种行为极其危险,是对人民群众生命健康的极大不负责任!
更令人发指的是,近期,此人变本加厉,竟然私下制作一种名为‘玉容散’的所谓‘美容药粉’,在群众中散布谣言,蛊惑人心,吹嘘其有什么美白养颜的奇效!这完全是在搞封建迷信的那一套,欺骗群众,性质极其恶劣!其行为,与投机倒把无异,严重扰乱了我们社会主义的医疗秩序和市场风气!
为了维护医疗卫生事业的严肃性,为了保障广大革命群众的身体健康不受侵害,我强烈请求县卫生局领导高度重视此事,立刻派人下来调查,严肃处理沈清这种非法行医、制售假药、蛊惑人心的不法行为,净化我县的医疗环境!
此致
敬礼!
一名忧心忡忡的革命群众
1970年10月13日”
写完之后,钱卫东反复看了几遍,觉得这封信写得真是太好了!既点明了沈清“无证行医”的死穴,又抓住了“玉容散”这个新把柄,上纲上线,扣的帽子足够大!他仿佛已经看到这封信落到领导桌上时,领导震怒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把信装进信封,贴上邮票,趁着夜色,像做贼一样投进了邮筒。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胸口那股憋闷了许久的恶气,总算吐出来一些。
……
就在钱卫东暗中搞鬼的这几天,清水镇沈清的小院里,却迎来了一件让她有些意外又隐隐期待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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