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客厅内的气氛在最初的试探和客套后,逐渐变得热烈而深入。汾酒的醇香混合着菜肴的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话题也愈发触及军事战略的核心。
楚云飞放下竹筷,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峰:“林团长方才所言‘人民战争’,‘发展自身工业’,气魄宏大,令云飞心折。然,理论终究需付诸实践。眼下敌强我弱之势,短期内难以逆转。依林团长高见,在当前阶段,我军除却游击袭扰之外,是否亦当寻求与敌进行决定性之会战,以求速胜?毕竟,战争拖延日久,于国于民,消耗巨大。”
这个问题,直指当时国内抗战路线的核心分歧之一——是积小胜为大胜,以空间换时间?还是寻求主力决战,尽快分出胜负?
林峰知道这是楚云飞在考较他的战略眼光,他略一思忖,缓缓摇头:“楚团长,速胜之心,人皆有之。但欲速则不达。日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其国力、军工业远胜于我。在敌我力量对比未发生根本性变化之前,寻求主力决战,无异于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正中鬼子下怀。淞沪、太原会战,教训犹在眼前。”
他端起酒杯,却没有喝,目光变得深邃:“我认为,当前阶段,我们的核心任务,并非追求一城一地之得失,亦非寻求与敌主力进行赌博式的决战。而是‘熬’与‘炼’。”
“哦?何为‘熬’,何为‘炼’?”楚云飞被这个新颖的说法吸引,追问道。
“‘熬’,便是利用我国土辽阔、人口众多的优势,将战争拖入持久战的泥潭。不断地消耗敌人的兵力、物资和士气。就像这次反扫荡,我们不必全歼吉野旅团,只需让他损兵折将,无功而返,便是胜利。每一次这样的消耗,都是在削弱敌人,都是在为最终的胜利积累砝码。时间,站在我们这边,而非鬼子那边。”
“‘炼’,”林峰继续道,语气铿锵起来,“便是在这持久战中,锤炼我们的军队,锻炼我们的人民,发展我们的根据地!通过一次次战斗,淘汰弱旅,锤炼精兵;通过发动群众,建立巩固的后方;通过力所能及的军工生产,积累技术和经验。将我们的部队,从单纯的步兵,逐步发展为拥有一定炮兵、工兵,乃至将来装甲、航空力量的现代化军队!将我们的根据地,从偏僻山村,建设成拥有初步工业基础、能够支撑长期战争的堡垒!”
他看向楚云飞,眼中闪烁着信念的光芒:“楚团长,抗战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它是一场对我们民族意志、智慧和韧性的终极考验。我们不能指望靠一两场奇迹般的胜利就结束战争。我们要做的,是脚踏实地,通过无数次小的胜利,通过持续不断的发展和壮大,一点点地扭转力量对比,直到有一天,我们拥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对敌人发起雷霆万钧的最后一击!那才是真正的、属于我们中华民族的胜利!”
这番话,如同洪钟大吕,震动着楚云飞的心弦。他出身黄埔,深受德式、日式军事思想影响,讲究决战、速胜。但残酷的现实已经证明,那条路在中国战场上走不通。而林峰这番立足于现实、着眼于长远的“熬与炼”的战略,虽然听起来不够“痛快”,却无疑更符合中国的国情和敌我力量的客观实际。
楚云飞沉默了片刻,长叹一声:“林团长之言,真乃金玉良言,发人深省。是啊,欲速则不达……想我黄埔求学时,也曾梦想指挥千军万马,与敌决一死战,扬我国威。可如今……唉,或许是楚某过于执着于‘正兵’之道,反倒忽略了这‘奇正相生’的至理。”
他这话带着几分自省,也带着几分无奈。他所在的阵营,内部倾轧,后勤掣肘,很多时候即便有良策,也难以施展。
林峰看出他心中的块垒,缓声道:“楚团长不必过谦。358团在你的带领下,能在这敌后站稳脚跟,屡挫日锋,已是极为不易。正兵之道,乃国之柱石,不可或缺。我八路军所行游击战法,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是在特定条件下的特殊选择。未来反攻之时,终究需要楚团长这样精通正规战法的将领,指挥大兵团与敌鏖战。”
他这话既肯定了楚云飞的价值,也点明了不同战术在不同阶段的作用,给足了对方面子。
楚云飞闻言,心中舒坦了不少,对林峰的观感更是大为提升。此人不仅战术刁钻,战略眼光高远,更难能可贵的是懂得人情世故,不骄不躁,令人如沐春风。
“林团长过誉了。”楚云飞摆摆手,随即又抛出一个问题,“那依林团长看,这国际局势,于我国抗战,影响几何?英美苏等国,态度暧昧,我等当如何自处?”
林峰微微一笑,这个问题,对于拥有未来视野的他而言,更是洞若观火。
“国际局势,风云变幻,然有其内在规律。”林峰侃侃而谈,“德意日法西斯轴心,倒行逆施,侵略成性,已犯众怒。英美苏等国,虽眼下各有盘算,或隔岸观火,或绥靖妥协,但其与法西斯之间的矛盾,是根本性的,不可调和。一旦法西斯势力威胁到其核心利益,大战必然爆发。届时,中国战场的重要性将凸显,我们获得的援助也会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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