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瓦锡牧师双脚的束缚被解开了,但无形的枷锁却更加沉重。他坐在那间分配给他的、比他在拉尔特的破屋要整洁牢固得多的小石屋里,脸色铁青,胸膛因愤怒和屈辱而微微起伏。周北辰那番关于劫才的粗鄙言论犹在耳边,而那个被称为神子的巨人……拉瓦锡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窗外那个正在帮助信徒抬起一根金属横梁的巍峨身影,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神子?荒谬!圣约的典籍中从未记载过如此形貌的使者。这不过是偏远之地愚民们被蛊惑后产生的妄想,是那个一脸奸猾、满口“投资”、“资产”的异端牧师精心编织的骗局!他,拉瓦锡,侍奉圣约数十载,虽不得志,却绝不会向这种伪神屈膝。
周北辰的“劝降”接踵而至。他带着那种拉瓦锡极其厌恶的、仿佛在评估货物价值的笑容,坐在他对面,侃侃而谈。他从科尔奇斯的贫瘠谈到聚落的潜力,从圣约教的僵化谈到新约的活力,从物质的匮乏谈到未来的蓝图。他许诺地位、尊重,甚至暗示可以让他掌管未来的教育体系。
“拉瓦锡牧师,你的才能不应该被埋没在发霉的卷宗里。”周北辰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性的热情,“在这里,你可以真正施展抱负,建设你理想中的秩序。看看外面,这才是信仰应该结出的果实,而不是苦修和麻木。”
拉瓦锡紧闭着嘴,浑浊的眼睛里只有冰冷的拒绝和一丝嘲讽。果实?用绑架和异端邪说浇灌出的恶之花吗?他宁愿回到拉尔特整理那些无人问津的古老经文,也绝不容忍自己的智慧被用于亵渎之事。
几次三番,周北辰费尽唇舌,拉瓦锡依旧油盐不进,如同一块被岁月和教条风干了的硬石头。周北辰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眼底闪过一丝烦躁。时间宝贵,他没空跟一个老顽固耗下去。
就在周北辰考虑是不是该用点更“直接”的手段,比如关地窖或者饿几顿时,一直沉默旁观的洛嘉开口了。
“父亲,”洛嘉看向周北辰,“或许,言语的力量终有穷尽。禁锢的身体只能孕育更深的抵触。不如……让拉瓦锡牧师亲眼看看,亲耳听听。让他在这片土地上自由行走,让现实本身,而非我们的说辞,去叩问他的心灵。”
周北辰皱起眉,看向洛嘉。放开限制?让这老家伙自由活动?风险不小。但看着洛嘉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眸,以及其中蕴含的、近乎笃定的平静,他犹豫了。他想起洛嘉那日益精进的、对人心的把握能力。
“风险呢?”周北辰说,“他要是跑了,或者煽动叛乱怎么办?”
“护教队不是摆设。”洛嘉平静地回答,“至于煽动……我相信,我们提供的‘现实’,会比他的‘教条’更具说服力。”
“……你说得对。”周北辰最终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拉瓦锡,带着警告,“牧师,我给你自由活动的权利,仅限于聚落范围内。你可以去看,去听,去和你遇到的任何人交谈。但别耍花样,这里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看着你。”
拉瓦锡冷哼一声,没有回应,但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睛里,却燃起了一簇微小的、名为机会的火苗。
最初的几天,拉瓦锡的活动范围确实仅限于他那间石屋周围。他像一头被困的老狼,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看到那些信徒对周北辰和洛嘉近乎狂热的崇拜,听到他们用拗口的新约教义彼此问候,心中充满了鄙夷和悲哀。
愚昧!何其愚昧!
不甘心坐以待毙,他开始了第一次逃跑尝试。
趁着夜色,他凭借对荒漠生存的一点了解,试图沿着来时记忆的模糊方向潜行。
然而,他低估了护教队的警戒和洛嘉那非人的感知。还没走出两公里,就被一队沉默但动作迅猛的护教队员“请”了回来,过程没有粗暴的对待,但那无声的效率更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
第二次,他选择在白天,混入一队外出采集矿石的队伍,企图在复杂的矿区地形中脱身。
结果同样,他很快被发现,带队的小头目甚至没有过多责备,只是用一种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连续的失败让他意识到,硬闯是行不通的。
他开始改变策略,将目光投向聚落的普通人。
他找到那些看起来年纪稍长、或许还对圣约教保有一丝记忆的信徒,凑上前去,压低声音,用饱含情感的语气试图唤醒他们:
“兄弟,姐妹,你们还记得圣约的真谛吗?苦难是试炼,坚守信仰,方能抵达彼岸!不要被眼前的虚假繁荣迷惑,那是背离圣约的歧路啊!”
他期待着能看到对方眼中的迷茫、动摇,甚至是一丝愧疚。
然而,回应他的,大多是一种奇怪的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宽容的笑意。
一个正在用“科尔奇斯胶泥”修补自家墙壁的老妇人抬起头,擦了把汗,脸上的皱纹舒展开:“老牧师,你说那些俺不懂。俺只知道,来这里之前,娃饿得哭都哭不出声。现在,娃能吃饱,有结实的房子住,神子大人还帮俺们找到了水。这咋能是歧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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