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里的秋来得悄,一夜风过,老槐树的叶子就染了黄,落在青石板上,踩上去“沙沙”响,像藏着半夏的絮语。薛玉钗刚把琴行的木门推开,就看见巷口停着辆印着“荣安情分展”的货车,贾葆誉正踮着脚往车上搬东西,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却笑得比秋日的太阳还亮。
“玉钗!快来搭把手!”贾葆誉挥着手喊,手里还抱着个裹着绒布的木盒——里面是荷砚的复刻模型,是他和城西药厂的木工一起做的,石纹仿照原砚刻得分毫不差,连守木虫痕都用淡墨描了层浅影,远看竟和真砚没两样。“昨天忙到后半夜才把模型装完,你摸摸这底座,我磨了五遍,比原砚的枫木还滑。”贾葆誉把木盒递过来,眼里满是期待。
薛玉钗伸手碰了碰盒里的底座,指尖划过细腻的木纹,暖得像晒过秋阳的棉絮。他刚想说话,就听见林岱语的声音从货车后传来,带着点急:“葆誉!你把《荣安砚语》的样书放哪了?展览台的C位得摆最厚的那本,让观众一进门就能看见!”
转头时,林岱语正抱着摞样书往车下走,头发上沾了片槐叶也没察觉,样书的封面上,荷砚与老槐树的合照在秋光里泛着暖。“出版社昨天又送了两百本过来,说展览要是不够,还能再补。”她把样书放在地上,指着最上面一本,“这本我夹了咱们上次在维也纳的照片,还有老音乐家的签名,得单独摆个玻璃柜。”
史湘匀拎着个竹篮跑过来,篮子里装着刚采的野菊,黄的、白的,沾着晨露,香得清冽。“奶奶说野菊能镇潮气,给展览台摆上,既好看,又能护着砚台模型。”她蹲在样书旁,把野菊插进提前准备好的陶瓶里,陶瓶是张奶奶找出来的旧物,瓶身上裂着道浅纹,却透着股老日子的温。“我还在每个陶瓶底下垫了槐花瓣,是夏天晒干的,留着股甜香,跟野菊的清味混在一起,正好。”
张奶奶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手里拿着块蓝布,布上绣着“荣安四守”四个字,针脚比夏天缝布套时更密了些。“这布给你们铺在展览台的最前面,让来的人一眼就看见咱们的规矩。”她把布递给薛玉钗,指尖碰了碰他的手,“昨天薛景堂跟史明远去展览馆盯场地了,说展台的背景墙要刷成浅褐色,像荷砚的石色,还说要在墙上挂咱们四家的合照,从你们小时候拍的,到现在的,都挂上。”
薛玉钗接过蓝布,指尖抚过绣线,暖得心里发沉。他想起夏天槐树下的约定,想起维也纳舞台上的荷砚大屏,想起医药厂药盒上的商标——原来那些细碎的念想,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织成了一张网,把四家的情分,把荣安里的暖,都网在了一起。
“玉钗哥!你看我给守木虫做的小房子!”史湘匀突然举起个竹编小盒,盒身上刻着小小的荷苞,里面铺着晒干的槐花瓣,“展览时把它摆在砚台模型旁边,让大家知道,这虫也跟咱们一样,守着砚台,守着荣安里。”她把小盒递给贾葆誉,“葆誉哥,你帮我把它固定在展台的角落,别让风吹倒了。”
贾葆誉接过小盒,笑着点头:“放心,我用胶水粘牢,比你粘槐花垫还结实。”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满了展览的细节:八点装货,十点到展览馆,十一点布置展台,下午两点开展,晚上七点闭展,每天要给野菊换一次水,给砚台模型擦一次绒布……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密密麻麻,连“观众可能会问的问题”都列了十条,后面还跟着答案。
林岱语凑过去看,忍不住笑:“你这本子比我的展览策划案还详细,连‘守木虫会不会咬人’都想到了。”贾葆誉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上次有个小朋友问我,我没答上来,这次得提前备好,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不认真。”
说话间,薛景堂和史明远坐着三轮车回来了,车斗里装着些木板和钉子。“展览馆的背景墙有点空,咱们再钉几个木架,把护砚时用的绒布、矿洞救童的手电筒都挂上去。”薛景堂跳下车,拐杖“笃笃”地敲着青石板,“昨天跟展览馆的经理聊,他说已经有不少人打电话问展览的时间,还有从邻市来的,说想看看能‘护情分’的荷砚长什么样。”
史明远把木板搬下来,拿起块砂纸打磨边缘:“我把当年给荷砚磨墨的墨锭也带来了,是你爷爷留下的那块,磨了这么多年,还剩小半块,展览时摆在玻璃柜里,让大家闻闻老墨的香。”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锦盒,打开时,墨锭上的“荷”字在秋光里泛着浅光,墨香混着槐香,飘在巷子里。
薛玉钗接过锦盒,指尖碰了碰墨锭,凉得像秋晨的露,却能在心里焐出暖来。他想起爷爷坐在檀木桌前磨墨的模样,想起夏天槐树下的茶,想起维也纳舞台上的琴音——原来那些日子里的暖,早就融进了这墨锭里,融进了这砚台里,融进了这四家的情分里,不管走多远,都不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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