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满门抄斩的告示贴满京城时,已是深冬。
菜市口的血迹被几场大雪掩盖,街坊们茶余饭后唏嘘几句,也就淡了。但朝堂上的风波,却刚刚开始。
腊月十五大朝会,祁钰一身武官服站在武将队列里,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探究的、忌惮的、幸灾乐祸的。
龙椅上的天元帝面色如常,听各部奏报。直到兵部尚书出列:“陛下,北疆战事虽捷,但军械损耗甚巨。新制棉甲三千件、弓弩五百张,需银八万两,请户部拨付。”
户部尚书江诚——江侍郎的堂兄,颤巍巍出列:“陛下,今年各地水旱频发,税银入库不足……兵部所请,可否暂缓?”
“暂缓?”兵部尚书瞪眼,“北疆将士冰天雪地里守着国门,你让他们赤手空拳御敌?”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两个尚书当廷吵起来,文臣武将分成两派,唾沫横飞。祁钰冷眼看着,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冲他来的。
江家倒台,江诚这户部尚书位置岌岌可危。他故意卡兵部的银子,是想让北疆将士怨祁钰——毕竟祁钰刚从那回来,又刚升了昭武校尉。
“够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满殿寂静,“江诚。”
“臣在。”
“户部还有多少存银?”
“回陛下,约……约十五万两。”
“拨十万给兵部。”皇帝淡淡道,“剩下的,留着赈灾。”
江诚脸色一白:“陛下,这……”
“怎么,朕的话不管用了?”
“臣不敢!”江诚噗通跪地。
皇帝看都没看他,转向祁钰:“祁校尉。”
“臣在。”
“北疆将士的棉甲,厚实否?”
祁钰心头一紧。他在北疆时亲眼见过,那些棉甲早就薄得透风,里头塞的甚至不是棉花,是芦絮。
但他不能说。
说了,就是打兵部、工部的脸,甚至打皇帝的脸——军备不修,是朝廷的失职。
“回陛下,”祁钰垂眸,“将士们感念皇恩,虽甲胄粗陋,但报国之心赤诚。”
殿内一片死寂。
这话说得巧妙——既没否认棉甲有问题,又把将士的忠诚抬出来。谁再追究,就是不体恤军心。
皇帝深深看他一眼:“好一个‘报国之心赤诚’。传朕旨意,从朕的内帑拨银五万两,专用于北疆军械修缮。祁钰,这差事交给你办。”
“臣领旨!”
祁钰跪下时,眼尾瞥见江诚怨毒的眼神。
他知道,这梁子结死了。
散朝后,祁钰在宫门外被个太监拦住:“祁校尉,荣亲王有请。”
荣亲王?
祁钰皱眉。这位王爷是苏锦尘的父亲,素来与祁家没什么往来,今日为何找他?
跟着太监到了偏殿,荣亲王正坐在暖阁里喝茶。见祁钰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王爷找臣,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荣亲王放下茶盏,“江家的事,你做得不错。”
祁钰没接话。
“但朝堂上,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荣亲王看着他,“江诚在户部经营二十年,门生故旧遍布六部。你断他财路,他断你生路。”
“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没什么意思。”荣亲王起身,走到窗边,“只是提醒你,锦尘那孩子……对你妹妹是认真的。你若倒了,他必受牵连。”
祁钰眼神一凛:“王爷这是在威胁臣?”
“是提醒。”荣亲王转身,“祁钰,你是个将才,但朝堂不是战场。战场上明刀明枪,朝堂上……杀人不见血。”
他走近两步,压低声音:“江诚已经联络了都察院,三日后大朝会,会有人弹劾你‘擅杀无辜、欺凌妇孺’。证据嘛……江府那几个孩子的口供,够你喝一壶的。”
祁钰握紧拳头。
江府抄家那夜,确实有几个孩童哭喊,说他“滥杀”。当时人多眼杂,若真被拿去做文章……
“王爷为何告诉臣这些?”
“因为锦尘求我。”荣亲王神色复杂,“那孩子从小到大,没求过我什么。为了你妹妹,他跪了一夜。”
祁钰心头一震。
“话已带到,你好自为之。”荣亲王摆摆手,“去吧。”
祁钰出宫时,天色阴沉,又开始飘雪。
他在宫门外站了许久,直到肩上积了层薄雪,才迈步往祁国公府走。刚转过街角,就看见叶琳儿等在路边,手里撑着伞。
“怎么在这儿?”他问。
“等你。”叶琳儿把伞撑到他头上,“听说荣亲王找你了?”
“你消息倒灵通。”
“苏锦尘派人告诉我的。”叶琳儿皱眉,“他说他爹可能会为难你,让我……看着点。”
祁钰笑了:“他倒是操心。”
两人并肩走在雪里,脚印一深一浅。
“荣亲王说什么了?”叶琳儿问。
祁钰把朝堂上的事说了,叶琳儿听完,冷笑:“江诚这老匹夫,自己屁股不干净,还敢倒打一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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