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军司大营的清洗,是从寅时开始的。
张永德带着三百亲卫冲进营门时,大部分士兵还在睡梦中。值夜的哨兵看见是他,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这支全副武装的队伍分成十队,像梳子一样插向营区各处。
“都虞候陈德、指挥使王彦升、副将刘守忠……”亲卫队长手里拿着名单,声音在黎明的寂静中格外清晰,“按名拿人,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营房里陆续亮起灯,传来惊叫声、怒骂声、兵器碰撞声。陈德是被从床上拖下来的,他只来得及披上件外衣,就被反剪双手按在地上。
“张永德!你敢动我?”陈德嘶声怒吼,“我为大周流过血!我为先帝挡过箭!你……”
张永德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从怀里掏出那份账册抄件,翻到其中一页,举到他眼前:“陈德,去年三月,你虚报麾下兵额三百人,冒领军饷一千二百贯。五月,你倒卖弩机二十架,获利八百贯。八月……”
他一桩桩念出来,声音平静得像在念菜名。陈德的脸色从涨红变成惨白,最后浑身发抖。
“这些……这些你都知道?”陈德的声音开始发颤。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张永德合上账册,“带走。”
同样的事情在营区各处上演。王彦升试图反抗,带着十几个亲兵守住营房,张永德亲自带人攻进去,双方在狭窄的巷道里短兵相接,死了六个人才把他拿下。刘守忠更干脆,看到亲卫冲进来,直接拔剑自刎,血喷了满墙。
等天色大亮时,清洗已经完成。二十七名将领全部落网,其中三人自尽,五人反抗被杀,十九人被捆得像粽子一样扔在校场上。周围密密麻麻围满了马军司的士兵,他们看着平时高高在上的长官们这副模样,眼神复杂——有快意,有恐惧,也有茫然。
张永德走上将台,铁甲上还沾着血迹。他环视下方数千双眼睛,深吸一口气。
“你们都看见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些人,喝你们的血,吃你们的肉,把你们当成猪羊一样养着。为什么?因为他们觉得你们不敢反抗,觉得朝廷不会查,觉得我张永德会包庇他们!”
他顿了顿,从亲卫手中接过一份文书:“这是陛下亲笔谕令——自即日起,马军司所有将士,补发半年军饷,按足额发放。今后若有克扣军饷、欺压士卒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斩首示众!”
台下先是死寂,然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那些原本眼神茫然的士兵,此刻都红了眼眶。半年!那可是他们被克扣了不知多少年的血汗钱!
“但是!”张永德提高声音,压住欢呼,“马军司从今天起,也要变个样子。所有将领重新考核,能者上,庸者下。所有兵额重新核实,吃空饷的一律清退。训练加倍,军纪从严——你们要做好准备,因为接下来要打的仗,比过去任何一场都难打!”
他走下将台,来到那十九个被捆的将领面前。陈德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毒:“张永德,你以为这样就能讨好陛下?你今天杀我们,明天就会有人杀你!这军中,这朝中,谁的手是干净的?”
张永德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缓缓拔出佩刀。
刀光一闪。
陈德的人头滚落在地,血从颈腔喷出来,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凄艳的弧线。
“下一个。”张永德的声音冰冷。
一个,两个,三个……十九颗人头在校场上排成一排。血渗进泥土里,把黄土地染成暗红色。围观的士兵们屏住呼吸,有些转过头去不敢看。
张永德砍完最后一个,把刀插回鞘中。他的手上、身上溅满了血,但握刀的手很稳。
“把这些首级,挂在营门示众三日。”他对亲卫队长说,“尸体……埋了。”
他转身离开校场,走回自己的营房。门关上后,他才松开握刀的手——手在抖,抖得厉害。他扶着桌子坐下,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忽然干呕起来。
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胃里一阵阵抽搐。
这些被他亲手砍了头的人,有些跟了他十几年,有些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一起喝过酒,一起打过仗,有些人的儿子还叫他“张伯”。
可现在,他们成了他立威的祭品。
张永德闭上眼睛,眼角有什么东西滑下来。
是血?是汗?还是泪?
他不知道。
新军营里,赵匡胤收到了马军司的消息。
是郭延绍带来的,他一大早被张永德叫去,亲眼目睹了整个清洗过程。
“二十七个人,全完了。”郭延绍的声音有些发颤,“张将军亲自砍了十九个,眼睛都没眨一下。现在马军司营门口挂着一排人头,路过的人都不敢看。”
赵匡胤沉默地听完,问:“士兵们的反应呢?”
“一开始害怕,后来听说要补发半年军饷,都欢呼起来了。”郭延绍顿了顿,“将军,咱们这边……要不要也做点什么?万一陛下……”
“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赵匡胤打断他,“皇城司那边问话问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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