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再次升起,阳光照亮营地,也照亮了那一排排悬挂着的、深褐色的熏鹿肉时,林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实的成就感。这不是兴奋的狂喜,而是一种深沉的、基于理解的满足。
他割下一小条熏肉,放入口中咀嚼。肉质坚硬,咸香中带着烟熏的独特风味,需要用力撕扯才能嚼碎。但这味道,是胜利的味道,是时间被成功延缓的味道,是“生存”这个词最原始、最真实的滋味。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棵刻满“饥饿印记”的大树。那些刻痕依然在那里,记录着过去的失败和衰减。但现在,他看着它们,不再仅仅是绝望。
熏架上的肉条在连续两日两夜不间断的烟熏火燎下,已经彻底脱胎换骨。原本饱满湿润、色泽鲜红的鹿肉,如今紧缩成了深赭石色的硬挺肉干,表面泛着油亮的光泽,像是涂了一层透明的琥珀。用手触摸,坚硬而干燥,敲击时发出轻微的“梆梆”声。
浓郁的烟熏香气已经深深沁入每一丝肌理,即使凑近了闻,也再难分辨出生肉的腥气,只有一种复合的、沉郁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林墨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肉干取下,用柔韧的树皮纤维捆绑好,珍而重之地悬挂在窝棚内通风阴凉处。这一大捆鹿肉干,是他未来至少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能量保障,是活下去的坚实底气。
然而,他的身体依然在发出强烈的抗议。长期的饥饿和能量透支,不是几块肉干就能立刻弥补的。他的肌肉依然酸软无力,骨骼似乎仍在皮囊下清晰地凸显着,胃部虽然因为前日的炖肉和昨日的少量肉干补充而不再火烧火燎,但一种更深层次的、对热量和脂肪的渴望,在血液里低声咆哮。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最后一条完整的、尚未经过烟熏的鹿后腿。这条腿硕大而结实,肌肉线条流畅,外层覆盖着一层诱人的、乳白色的脂肪。这是这头坡脚鹿身上最丰腴的部位,是能量的宝库。
他决定,不再将它制成肉干,他要立刻、尽情地享用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大餐,用最原始、最彻底的方式,犒劳自己濒临极限的身体。
直接架在明火上烤?容易外焦里生,而且对燃料消耗大,需要他一直看顾。他想到了更古老、也更稳妥的方法——利用火堆的余烬,进行长时间的、均匀的焖烤。
说干就干。他在窝棚旁边,选择了一块相对干燥、土质紧实的地方。拿起石斧,用其厚重的侧面开始挖掘。石斧毕竟不是铁锹,效率低下,每一次挖掘都伴随着泥土的飞溅和手臂的酸麻。但他很有耐心,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修筑祭坛。坑不需要太深,但必须足够容纳那条鹿腿,并且四周要留出一定的空间。他挖了大约半臂深,底部尽量平整。
挖坑的同时,他也在收集合适的石头。不是随便什么石头都可以,需要那些致密、不易爆裂的河滩石或火成岩。他在干涸的溪流边和山脚下仔细挑选,搬回来十几块拳头大小、形状相对规整的灰色石块。将这些石头仔细地铺在挖好的土坑底部,铺了浅浅一层。
接下来是生火。他在土坑上方架起粗大的干柴,并将其引燃。火焰熊熊燃烧起来,舔舐着上方的木柴,也灼烧着坑底的那些石块。这不是为了直接烹饪,而是为了积蓄热量。他不断地添加柴火,让火焰持续猛烈地燃烧了将近一个小时。坑底的石块被烧得滚烫,甚至有些隐隐发红,周围的泥土也被烤得温热干燥。
在此期间,他开始处理那条鹿腿。他用折叠刀,小心翼翼地在鹿腿厚实的肌肉上划出深深的口子,纵横交错,这不仅是为了更容易入味和烤熟,也是为了在烤制过程中,让内部的油脂能够更好地渗出。
他找到了一些野生姜的根茎,虽然辛辣味淡薄,但仍有独特的香气;他采集了一些类似百里香的、带有浓郁香气的细小叶片;还有那种他用来熏肉的、结着辛辣浆果的灌木,他摘下几串饱满的浆果,用力捏碎,深紫色的汁液和果肉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带着果酸和微辛的天然酱料。
他将野生姜捣碎,混合着香草叶和浆果酱料,再放上一些揉碎的“盐肤木叶”,仔细地、用力地涂抹在鹿腿的每一寸表面,特别是那些划开的刀口深处。
鹿皮他没有剥掉,这层皮在烤制过程中能很好地保护内部的肉质不被烤焦,同时,烤熟后的鹿皮本身,也是一种胶质丰富、口感独特的美味。
准备工作就绪,坑里的火焰也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通红的木炭和灼热的石块,散发着逼人的热浪。
林墨用一根粗壮的长木棍,小心翼翼地将还在燃烧的、较大的木炭拨到一边,露出底下那些烧得滚烫的石头。热浪扑面而来,让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迅速将涂抹好“香料”的鹿腿用几片宽大厚实的、洗净的芭蕉叶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一层,两层,确保不会泄漏汁水,也不会让泥土直接接触鹿肉。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快速地将这个巨大的“叶子包裹”放入土坑中,稳稳地放在那些滚烫的石头上。灼热的石块接触到湿润的叶子,立刻发出“嗤啦”一声轻响,一股带着植物清香的蒸汽升腾而起。
他把之前拨到旁边的、那些尚有余烬和红热木炭均匀地覆盖在叶子包裹上,形成一个热源层。然后,他将挖坑时堆在一旁的泥土重新铲回来,覆盖在木炭上,拍实、压紧。最后,他在这个小小的土堆上方,又升起了一小堆篝火,既可以作为标记,也能补充一些持续的热量。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让时间、让大地、让那土坑中缓慢而均匀的热力,去完成这场神奇的转化。
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在极度渴望美食的时候。林墨坐在一旁,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土坑下的情形。他整理着窝棚,检查着熏好的肉干,用折叠刀削制几根新的木签……但无论做什么,他的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被那个小小的土堆吸引。
空气中,开始弥漫出若有若无的香气。最初是泥土被烘烤的干爽气息,混合着芭蕉叶被蒸烫后的植物清香。
渐渐地,一丝丝肉香开始渗透出来,不是浓烈的,而是极其含蓄的,被树叶和泥土包裹着,丝丝缕缕地飘散,像是一只无形的小手,不断撩拨着他的嗅觉和味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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