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上的刻痕,像一道新鲜的伤疤,烙印在黑色的火山岩上,也烙印在林默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它代表着一种残酷的倒计时,提醒着他在这片绝境中挣扎的每一个小时,都可能是最后一个小时。
昨夜在高烧、剧痛和野兽环伺的恐惧中挣扎求存的记忆,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啃噬着他残存的理智。阳光并未完全驱散夜的寒意,更何况,铅灰色的天空只是吝啬地透下些许模糊的光线,并无多少暖意。
审判日之后的第一个清晨,生存的方程式冰冷而直接:水,或者死。
昨天发现的那处岩缝渗水,经过他近乎掠夺性的吮吸,渗出速度远远跟不上消耗。那些饱含水分的苔藓,也被他摄取了大半,剩下的需要时间重新积蓄那点微不足道的湿气。它们更像是一个启示,一个证明——这座岛上有淡水存在,而非全是绝望的咸涩。
但这点启示,无法解他此刻燃眉之急。喉咙深处的灼烧感再度卷土重来,甚至因为昨天那短暂的缓解而变得更加凶猛难耐。舌头肿胀得像一块粗糙的皮革,摩擦着上颚,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且空无一物可吞。
他必须找到更稳定、更充足的水源。
右腿的伤口在清晨显得格外狰狞。肿胀并未消退,边缘依旧泛着不健康的灰白,嵌入的沙砾清晰可见,轻微一动就疼得他眼前发黑。站立行走依然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片吞噬了“海神号”和无数生命的茫茫大海,又看向前方那片向着岛屿内陆延伸的、植被逐渐茂密的黑色斜坡。
海岸线。他做出了决定。
沿着海岸线爬行,是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方案。海滩尽管布满粗糙的沙砾和岩石,但相对平坦,视野相对开阔,或许能发现被冲上岸的有用物品,更重要的是,许多岛屿的淡水会从地下渗出,或在海岸边的特定岩层形成微小的溪流。这是他在某本偶然翻过的求生手册里读到的模糊记忆。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固。
他将应急包再次紧紧绑在左臂上,握紧了那把折叠刀。这既是工具,也是他唯一的武器。然后,他深吸一口带着海腥味的冰冷空气,开始了沿着黑色海岸线的艰难跋涉。
过程,是重复的、无休止的酷刑。
身体每一次向前挪动,肘部和膝盖早已破烂的伤口就重新与粗糙的黑沙砾摩擦,带来持续不断的、火辣辣的刺痛。右腿拖在身后,像一截不属于他的、灌满了痛苦和铅块的累赘,在沙地上划出深深的、断断续续的沟壑。
阳光偶尔顽强地穿透云层,短暂地炙烤着他的背部,汗水刚渗出就被潮湿的衣服吸收,或是直接蒸发,带走更多水分。脱水症状开始显现:头晕、眼花、耳鸣,注意力难以集中。视野边缘不时出现闪烁的黑点。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将全部精神集中在“移动”和“搜寻”两件事上。
目光如同探照灯,一遍又一遍地扫描着前方和侧方的沙滩、岩堆。寻找任何不同寻常的迹象:颜色的变化、植被的类型、潮湿的痕迹……
时间在痛苦和干渴中缓慢流淌。爬了多久?一百米?五百米?他毫无概念。距离失去了意义,只有身体的痛苦和喉咙的灼烧是真实的。
突然,他的目光被不远处一片沙地的颜色吸引。
那里的沙色显得更深,在灰暗光线下微微反光。是水!
一股巨大的狂喜和力量瞬间注入他几乎枯竭的身体!他几乎是手脚并用,以惊人的速度向那片深色沙地爬去,甚至暂时忘记了腿上的剧痛。
爬到近前,果然是一个浅洼!面积不大,但里面蓄着清澈的液体!
渴望压倒了一切理智的分析和观察。他扑倒在地,迫不及待地将脸埋进水洼,张开干裂的嘴唇,贪婪地大口吞咽。
“咕咚…咕咚…”
液体涌入喉咙的瞬间,一股极其强烈的、熟悉的咸涩味猛地炸开!
是海水!一个涨潮时留下的小咸水洼!
“噗——咳咳!呕——!”
剧烈的、不受控制的呕吐瞬间发生。胃里本就空无一物,只能呕出大量酸涩的苦水和刚刚灌进去的咸水。食道和鼻腔被强烈刺激,火烧火燎般疼痛,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他瘫在水洼边,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干呕都牵扯得全身伤口阵阵剧痛。
不仅是身体的痛苦,更是希望的破灭带来的巨大心理打击。
他像一个破布口袋般瘫在冰冷的黑沙上,剧烈地喘息,口腔和喉咙里那令人作呕的咸涩味久久不散,提醒着他的愚蠢和急切带来的苦果。虚弱感和绝望感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愤怒,去懊悔,只是麻木地躺着,望着低垂的、冷漠的天空。
就这样结束了吗?死在这片黑色的沙滩上,因为自己的愚蠢和急切?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冰冷的海风吹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也稍稍吹散了一些心头的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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