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素世按下指纹,
厚重公寓大门的自动打开,预料之中的寂静与空旷一如既往地扑面而来。
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冷白色的光线照着大理石地面,也映出素世脸上那层挥之不去的、略显疲惫的淡漠。
她甩掉脚上的短靴,甚至懒得将它们摆进鞋柜,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径直走向客厅。
客厅中央那片区域,与周遭的井然有序格格不入。
一张散开的、印满密密麻麻音符和标记的《春日影》贝斯分谱,摊在地毯上
旁边是几个揉成一团、又小心展开的草稿纸,上面是素世尝试标注的简化指法和节奏型。
而最显眼的,是靠在沙发边的那把崭新的电贝斯——并非她之前对乐队声称的“海外定制款”,
而是一把她在决定恢复练习的第二天,就跑去市中心最大的乐器行,用所剩不多的积蓄全款买下的、口碑不错的量产型号。
琴很新,在顶灯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素世走到沙发边,缓缓坐下,没有开主灯,只有远处餐厅一盏小小的壁灯提供着昏暗的光源
她伸手拿起那把贝斯,冰凉的琴颈贴上掌心。
这个动作她做过成千上万次,肌肉记忆仍在。
可当她的左手手指按上品位,右手指尖悬在琴弦上方时,那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空白感再次席卷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地毯上的乐谱。
那是《春日影》的贝斯谱,
她曾经闭着眼睛都能流畅弹奏的曲子,
她咬住下唇,左手有些僵硬地、按照乐谱上的标记,
一个音一个音地寻找着品位。右手则生涩地拨动琴弦。
“咚……”
一个沉闷的、音准略有偏差的单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带着新琴弦特有的、略显尖锐的金属感。
很难听,
甚至算不上一个“音符”,更像是什么东西被不小心碰倒的声音。
素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但她没停。
眼睛死死盯着乐谱,左手笨拙地移动,按下下一个音符的位置,右手再次拨弦。
“嗡……”
略好一些,但依旧干涩,节奏也完全不对。
两个音之间出现了不该有的停顿。
她闭了闭眼,额角渗出细微的汗珠。再来。左手,食指,一品。右手,拨弦。
“嘣……”
不对。
手指按得不够实,发出了恼人的闷音。
客厅里只有她单调的、断断续续的、不成调的拨弦声,混合着她自己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每一个声音都像是对她过往“贝斯手”身份的嘲讽。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地毯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
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按压和紧张而开始发痛,新琴的琴弦也在指腹上勒出了红痕。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半小时,也许更久。
她终于磕磕绊绊地、几乎是“数”着拍子,弹完了《春日影》主歌部分最简单的前四个小节。
虽然节奏拖沓,音色平淡,甚至有明显的错音,但至少……音符的顺序是对的。
她停下来,大口喘着气,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后背的衬衫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贴在皮肤上,带来不适的凉意。她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泛红的手指,又看向乐谱上那刚刚被“征服”的短短几行。
“……比昨天,好一点了。”
昨天,素世只要一拿贝斯,连完整按住一个和弦都做不到,手指根本不听使唤。
今天,至少能勉强弹出连贯的单音线条了,虽然慢得像蜗牛爬。
是的,有进步。哪怕只是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点。
这个认知,却真实地带来……继续下去的动力。
她还能学,还能练。
肌肉记忆或许丢失了,但知识和理解还在,手指的灵活性也并未完全丧失。
素世需要的是时间,是大量的、枯燥的、令人绝望的重复练习,把这具身体和这把陌生的乐器,重新“驯化”。
不过,下午在练习室里,立希那张带着挑衅和烦躁的脸,以及那句“招新贝斯手”的话,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到时候搞不好真得去‘RING’那边,在布告栏贴张‘急招稳定贝斯手’的小广告了。”
当时那句话,当时她用沉默挡了回去。
并非挡,也可能是承认
招新贝斯手。
替代她。
因为她的“缺席”
心脏小小地刺痛了一下。
素世猛地低下头,栗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迅速泛红的眼眶。
不,你可是长崎素世啊!
没什么能够打倒自己
不,不能哭。
素世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才勉强将情绪压了下去。
但那股说不上来的失落感,却挥之不去
如果她一直无法弹琴,那么“招新贝斯手”或许会变成一个现实的选项。
或者更糟
重新组合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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