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尼单手托着托盘,另一只手拎着僧袍,娉娉婷婷的走进屋子,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绣画。
她深深看了一眼,不知为何,眼神越发古怪。
眼神转过来,飞了杨知恒一眼,低下头去,从托盘上往外拿东西。
盘上放着两碗粥,还有两个杂粮馍馍,两碟酱菜,杨知恒已经一天没吃东西,这时闻到食物香味,馋涎欲滴,急忙上来帮忙:“有劳师太了,还是我来吧......”
那尼姑却并不应他,自顾自的往桌上放东西,一边放一边一下一下的瞟。
绣画眸色一沉,面露不豫,站起来前行一步,挡在杨知恒身前,把那尼姑目光隔开。
醋劲这么大,杨知恒差点没笑出声来,忙道:“请问师太,贵庵距南阳府城还有多远?”
尼姑头也不抬,一边放东西一边冷声道:“贫尼自幼在这庵中出家,施主所问,实在不知”
话说的不软不硬,噎得人说不出话来。
杨知恒莫名其妙,这人好生奇怪,这座静慈庵似乎处处透着古怪。
不过人家好心收留,就算说话难听一些,倒也没什么。
“请问师太,现下已时近三月,这田地里,为何没人翻地?难道任由田地抛荒?”杨知恒认真的问道,这个问题他一直想问。
“翻地?拿什么翻?用手抠吗?”那尼姑冷笑着回答。
“师太说笑了,当然是用牲...........畜”最后两个字一出口,杨知恒也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这田地抛荒,想必也就不收差粮田租了,百姓倒也轻省”他面上颇有些挂不住,自言自语的给自己挽尊。
“这可是唐王殿下的田地,谁说不收差粮?谁又敢不收差粮?”尼姑放好了碗碟,冷笑着回答。
杨知恒大吃一惊:“那........没人种地,谁来交?”
“没有牛,拿手抠地吗?”尼姑上下打量着杨知恒,眼神玩味。
“那......牛呢?都被杀了吃肉了?”杨知恒好奇的问。
“要么被盗卖,要么就是农户不堪其徭役,牛拿去卖了还债”
“那为什么不卖田而是卖牛?”杨知恒追着问。
尼姑冷笑一声:“谁会买田地,买完之后,积欠的田租差粮都要买地的人接下来,卖给你你敢要?”
尼姑说完话,不管目瞪口呆的杨知恒,合十一礼,转身出去了。(注1)
杨知恒呆立半晌,颓然坐下,这大明朝烂到根子里了.........没救了。
待要往深里想,目光一瞥,却见绣画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你干嘛?”他随口问道。
“要不要我把那尼姑唤回来,我见她相貌不错,又对你颇有情义,你不妨和她好好相处一番........”绣画几乎是咬着牙说话,嗓音颇有几分暗哑。
杨知恒见她娇俏模样,暂且放下心里忧思,故意满脸认真的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人家收留我们,我还没道谢,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完作势要走。
“你.........”绣画气得满面通红。
“你要是敢出这个门,我....再也不睬你了........”
“你不睬我,那我睬你好了”杨知恒嬉皮笑脸的转回来,和绣画笑闹在一起。
至于田地之事,这是王朝末路的痼疾,非人力可挽回,他愁也没用。
两人说笑几句,坐下吃饭。
粥与其说是小米粥,还不如说是一大碗水,小米没有几粒,水能照出人影。
不过这已经不错了,最起码里面还有粮食。
绣画把自己的馍掰开,一半放在杨知恒碗里。
“这尼姑好生讨厌,问她距离府城多远,她居然不说”绣画对那尼姑看杨知恒的眼神耿耿于怀。
说完忍不住瞪了身边的杨知恒一眼,在心里腹诽:“看别人家的男人倒是目不转睛”
杨知恒当然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刚才的对话实在有些触动,这种制度性的腐败最是无解,怪不得李自成能轻易进了北京,最后给满清做了嫁衣。
他一边咬着馍,一边思索着说:“咱们到了府城,先和你爹还有袁小姐联络上,然后...............是要好好商量一下下一步行止了”
说到这里,他扭过头来,满面认真的问道:“绣画,你和我说实话,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绣画杏眼圆睁,一眨一眨的看着他,显然没理解这个问题。
“我是说,你是想杀了周延儒和温体仁?然后呢?”
“当然是给督师平冤昭雪”绣画一脸的理所当然。
“然后呢?”杨知恒追着问。
“然后..........”绣画面色挂上了红晕。
“然后.......自然是跟了你去.......咱们.......咱们..........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一边说一边头低得更加厉害。
“可是倘若你们报不了仇呢?那便如何?”杨知恒把一块泡软的馍塞进口中,两腮一动一动的,凝视着绣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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