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次卧的刘军也没睡着。
他平躺在略显狭窄的单人床上,双臂交叠枕在脑后,黑暗中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公寓的隔音很好,主卧方向没有任何声息传来,整个空间死寂得能听到自己平稳却毫无睡意的呼吸声。
当然,刘军为何没有睡着,却绝非因为关璐。
对于刘军而言,关璐的留宿是一件完全在计划之内、合乎逻辑且必要的行为。这属于“约法三章”和应对跟踪的合理延伸,是“工作”的一部分。他对此没有任何情感上的波澜,更谈不上产生什么‘念头’。
他的失眠,根源在于白天接连两次出现的、强烈且带有情绪冲击的记忆闪回。
毕竟,这是他自失忆以来,首次出现的、带有具体感官细节和清晰情绪温度的记忆片段。
一个是在图书馆内触发记忆闪回,那个戴细框眼镜、笑容温婉的陌生女子影像,以及那句轻柔的“好了,知道啦”,带来的是一种混合着剧烈心痛、深刻眷恋和巨大茫然的复杂情绪。这种情绪对他极度冷静的常态而言,是陌生且极具破坏性的。
第二就是酒会上的强烈即视感,面对顾鸿生时,那种身处类似场合、有女伴陪同、需要接近特定目标的强烈熟悉感,尤其是关璐的脸与记忆中女子影像的重叠,更是将这种“既视感”推向了高潮。
特别是第二段强烈即视感,几乎可以肯定,他过去有过大量类似经历——扮演某个角色,在特定场合接近‘特定目标’。而且,“她”很可能曾是他的搭档。
这种重叠并非偶然,而是相似情境触发了相同的“工作模式”和“合作伙伴”认知模块。这解释了他为何能如此自然地适应高端酒会,为何对扮演“Allen”得心应手——因为这或许就是他失忆前的“老本行”!
“埃里希·冯·海默……” 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像握住唯一一根可能的线索。这个冷门学者,以及那本《风险的本质与形而上学》,是触发点。它们与他失去的过去有什么关联?他失忆前的工作,是否与金融、风险、甚至更隐秘的领域相关?
两次闪回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涉及一位重要的女性。图书馆那位带来的是私密的、带有情感冲击的记忆;酒会那位(可能是同一人)则与“工作”场景紧密相连。
一直以来,那些关于“本能”的疑惑——为什么他能毫不费力地阅读并理解那些晦涩的德文专业着作,为什么那些复杂的金融模型和市场逻辑,他掌握起来不像学习,更像是一种……复习?为什么身处关璐所在的顶级名利场,面对那些审视与盘问,他非但毫不怯场,反而有一种如鱼得水、甚至能轻易反客为主的从容?还有那近乎天生的、精准捕捉角色内核并能瞬间融入的“演技”……
他能感知其存在,却无法窥见其源头,只能被动接受并利用这些能力。
这种认知带来的不是安慰,而是一种近乎暴烈的冲击。
那感觉,就像是地基原本被认为是一片虚无的建筑,突然发现了其下深埋着错综复杂、却完全陌生的结构。这非但不能让人安心,反而引发了更深的惶惑与失衡。更让他感到隐隐不安的是,支撑着他目前应对一切的种种“本能”如此强大,如此实用,仿佛为他量身定制,助他完美扮演着“Allen”。
一个普通的替身演员,怎么可能拥有这些需要经年累月严格训练和特殊环境熏陶才能形成的技能与气质?那两次记忆闪回,就像一个导火索,不仅点燃了他对过去的追寻,更彻底引爆了他对“现在的自己”的深刻怀疑……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本名为《风险的本质与形而上学》的书,或许不仅仅是某个记忆碎片的钥匙,更可能是解开他所有能力谜团、触及他真实身份核心的重要线索。
……
一夜无话。
晨光熹微,透过客厅落地窗的纱帘,温柔地漫入室内,驱散了夜的沉寂。公寓里安静得能听到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城市苏醒前的微弱声响。
主卧室的门被轻轻打开,关璐走了出来。她已经醒来有一会儿了,脸上带着晨起后尚未完全被职场面具覆盖的、些许自然的慵懒。
她脚步很轻,似乎是不想打扰到可能还在休息的刘军。然而,当她走到客厅时,却微微一愣。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独有的浓郁香气。只见开放式厨房的区域,刘军已经在那里了。他背对着客厅的方向,正站在咖啡机前。
他身上穿着简单的深色T恤和长裤,身姿挺拔,仿佛已经这样忙碌了一小会儿。旁边的料理台上,放着两片刚刚烤好、正散发着诱人麦香的全麦吐司,旁边还有一小碟切好的新鲜水果。
他似乎背后长眼一般,在关璐脚步停下的瞬间,便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
“早。咖啡马上好。吐司在台上,需要黄油或者果酱自己拿。”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这是日复一日、再寻常不过的清晨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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