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通往露台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又合上,将内部的喧嚣与音乐隔绝了大半。露台上只有零星几位宾客在低声交谈或欣赏夜景。
梅瑜和顾鸿生并肩站在栏杆边,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如同铺开的银河。侍者托盘经过,梅瑜取了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顾鸿生。
“鸿生,刚才真是麻烦你了,还特意让你帮忙看看我们家璐璐找的这位男朋友。”梅瑜的声音比在大厅里更加柔和,带着长辈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很有主见,就是这感情的事……突然就带回来这么一位,做长辈的,总是不太放心。”
顾鸿生接过酒杯,微微一笑,目光依旧望着远处的夜景,语气平和:“梅姐客气了。关总年轻有为,眼光想必是高的。这位Allen先生……”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梅瑜侧头看他,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好奇和依赖:“嗯?你觉得怎么样?说实话就行,我这心里啊,总是七上八下的。”
顾鸿生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酒液,镜片后的目光显得愈发深邃:“是个很出色的年轻人。”
他先下了结论,然后才缓缓道来,语气是学者式的客观审慎:“气质沉稳,不骄不躁,这在年轻人里很少见。面对突然的专业提问,应对得也非常……得体。”
他特意用了“得体”这个词。
“哦?怎么个得体法?”梅瑜追问,笑容不变。
“他很聪明,懂得扬长避短。”顾鸿生啜饮了一口香槟,继续道,“不纠缠于具体的技术细节——这很明智,毕竟任何项目的具体细节都可能涉及保密条款,深究下去既不礼貌,也容易触雷。他将话题引向了宏观理念和行业趋势,这个切入角度选得很好,安全,且能展现思维高度。”
“那……他的见解呢?”梅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脚。
“见解?”顾鸿生笑了笑,“宏观层面的论述,逻辑清晰,观点也符合主流认知,听起来是那么回事。尤其是最后关于风险管理原则的那句‘敬畏市场,但不相信完美的模型’,以及应对‘未知的未知’,说得相当漂亮,甚至有点……哲学高度了。这不像是一个整天埋头于模型和数据的初级分析师能说出来的话,倒更像是一位经历过风浪、有过深刻思考的资深人士的感悟。”
梅瑜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但眼底的光芒却微微闪动。
“你的意思是,这个Allen是个货真价实的金融精英?”
“可以这么说……”顾鸿生话锋微妙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点探讨的意味:“不过,梅姐……”
“嗯?”
“也正是因为回答得太‘漂亮’了,反而让人觉得……”他停顿了一下,寻找着合适的表达,“……有点过于‘标准’了。就像一篇精心准备的答辩,论点明确,论据充分,无懈可击,但缺少了一点……嗯……即兴的、来自一线实战的‘烟火气’。”
他转过头,看向梅瑜,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您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的对答,更像是一个极其优秀的‘学生’给出了标准答案,而不是一个在一线搏杀过的‘战士’分享他的伤疤和经验。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感觉,非常主观,做不得准。或许他在苏黎世从事的就是偏战略研究而非实操呢?”
顾鸿生说完,轻轻啜饮了一口香槟,目光重新投向远方,仿佛只是随口分享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观察。
梅瑜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加温婉了几分,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长辈式的宽容和一点点无奈的骄傲:“鸿生你看人还是这么准。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璐璐之前好像是提过一嘴,说Allen在那边主要是在什么研究所做分析顾问工作,确实是偏战略和研究方向的,可能跟那些天天在交易厅里搏杀的人是不太一样。这孩子,就是太求稳了,什么都喜欢搞得清清楚楚、有理有据的,可能就显得有点……嗯,学院派了?”
她巧妙地将顾鸿生的“质疑”转化为了对‘Allen’严谨稳重性格的解释,甚至还带着点替小辈开脱的意味。
顾鸿生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没有再接话。点到即止,是他一贯的风格。至于梅瑜是真的放宽了心,还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那就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了。他只是在老友的请托下,履行了“帮忙看看”的承诺,给出了自己专业视角下的观察而已。
梅瑜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些无关紧要的闲篇,语气轻松自然。然而,在她温和的眼底最深处,一丝冰冷的光却悄然凝结。顾鸿生的话,剖开了完美表象,露出了内里那令人不安的“过于标准”的肌理。
学院派?
不,她根本不信。一个真正的学者或战略顾问,会有那种近乎本能的、在复杂社交场中精准定位和防御的眼神?
会有那种仿佛经过千锤百炼的、将一切情绪和真实意图都完美封存在平静表象之下的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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