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零手的触感,和他自己新身体那种“非实体”的奇异质感很不一样。她的手指微凉,皮肤光滑,指节清晰,带着一种属于“生命”的、真实的骨肉感。这让齐夏心里稍微踏实了点——至少,零还是零。
两人并肩走向那个定格在“构造核心”表面的花纹接口。银白与淡金的光流在他们紧握的手掌间交汇、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不断自我修正的规则涡旋。这感觉很奇怪,既像各自握着一件不听话的武器,又像两个人的意识通过这道光流被强行“缝合”在了一起,能模糊地感知到对方的情绪波动和规则调整——零那边是巨大的悲伤沉淀后冰冷的决心,以及一丝对即将到来之事的紧绷;他自己这边,则是混杂着疼痛余韵的警惕,和一种破罐子破摔般的、被这疯狂计划点燃的兴奋。
“接口就在那里,”零的声音很轻,几乎贴着意识传来,“我会引导来自‘核心’记录层的原始定义框架。你需要做的,不是‘注入’,而是……‘共振’。用你那已经编进去的‘变量’,去扰动、去‘污染’那个正在被我引导出来的框架,让它在成型的瞬间,就带上你的‘不确定性’。就像……给一幅刚刚勾勒好的线稿,泼上一杯混了所有颜色的水。”
“听起来很艺术。”齐夏扯了扯嘴角,“泼坏了怎么办?”
“那就一起被‘弹’出去,或者被‘抹消’。”零的回答很平静,“准备好了吗?”
齐夏深吸一口气——尽管这具新身体似乎并不需要呼吸。他集中精神,将感知沉入手掌间那个小小的规则涡旋,努力去“理解”零正在引导的那股来自“核心”的、浩瀚而悲伤的规则流。那感觉就像试图用一根树枝去测量深海海沟的深度,徒劳且令人晕眩。
“开始吧。”他说。
零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然后,她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对准了“构造核心”表面那个静止的花纹。
银白色的光芒,纯净而深邃,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溪流,缓缓注入那个花纹的中心。花纹开始微微发光,不再是定格时的死寂,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的速度,开始重新……流动。
与此同时,齐夏感觉到,通过两人交握的手,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充满了无尽岁月尘埃和悲伤回响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冲进了他的意识!
这不是“断弦重生”时那种粗暴的拆解重组,而是历史的直接灌注。
他“看”到了——
一片无法形容其广袤的、温润的、自我发光的暗金色“星云”,在虚空中缓慢地旋转、呼吸,它的每一次“脉动”,都引发周围规则场和谐优美的涟漪。那就是原始构造体最初、最完整的样子?不是机械,不是建筑,而是一种宇宙尺度的自然奇观,一种规则层面的活态地貌。
然后,渺小如尘埃的“点”出现了——最初代的“观察者”飞船,带着敬畏与好奇,小心翼翼地靠近。
画面快进。研究站建立。敬畏逐渐被惊叹取代,惊叹又滋生出贪婪。暗金色的“星云”被标注上无数分析网格,它的“脉动”被解析、记录、试图复制。
再然后,是粗大的、与“星云”本身温柔光晕格格不入的暗银色金属“管道”被强行“嵌入”星云的表面。管道中流淌着“观察者”的强规则能量,像输血管,又像控制缆。“星云”的光芒开始出现不稳定的闪烁,如同生物被植入异物时的排斥反应。
更多的“管道”,更大的“接口”。他们不再满足于观察和汲取能量,他们想要控制这个“脉动”,想要将它变成一个可以随意调节、映照他们想要之物的“超级镜子”。
一场无声的、规则层面的外科手术,或者说,活体解剖,开始了。
齐夏“感觉”到了那巨大的痛苦和困惑。构造体没有“意识”这种概念,但它有存在的倾向和规则的和谐。外来逻辑的强行嫁接,破坏了这种和谐。就像在一首完美的交响乐中,硬塞进一段刺耳的电吉他噪音,并且试图用这噪音去指挥整个乐队。
“终末之镜”的雏形,就在这粗暴的嫁接中诞生。它根本不是“镜”,而是从构造体身上强行剥离、扭曲、再编程的一部分核心规则结构。那道最初的裂痕,不是意外,而是排异反应,是构造体规则结构在极度扭曲下产生的自发性崩溃的开始。
他看到了裂痕出现的那一刻——不是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镜面”表面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纹路无声蔓延。但就在那一刻,所有连接“镜面”的“管道”和“接口”,都传来了剧烈的规则反冲!最早一批深入研究的“建筑师”们,连同他们的设备,在无声的规则湮灭中化为乌有。
但这没有吓退后来者。裂痕被标记为“需要修复的故障”。更多的“补丁”,更激进的“治疗方案”被提出。“编织者”的绝对秩序理念,或许正是从这种对“失控故障”的极度恐惧和强控制欲中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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