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里。
在平坦的道路上,这是一个轻松的步行距离。但在一条废弃了不知多少岁月、充斥着能量乱流、结构不稳定、地面铺满厚重锈蚀与晶尘的主管道内,拖曳着一具沉重的半晶体躯壳,对于重伤且精疲力竭的零而言,无异于一场酷刑。
柔性地图上的路径标识清晰,但现实的管道环境远比图纸复杂。主管道并非笔直,时常有巨大的弯折、落差,或是被崩塌的金属结构、凝固的能量淤积物部分堵塞。零必须时时停下来,用数据感知扫描前方,寻找可以通行的缝隙或相对稳固的绕行路线。
她将固定齐夏躯壳的金属残片用剩余的布料和自己残破的外套做成简易的拖拽套索,绕过肩膀和腰际,如同最原始的纤夫,倾尽全身力气向前拖行。每走一步,粗糙的套索都深深勒进她早已伤痕累累的皮肉,左腿的伤口在持续受力下不断渗出新的血渍,混合着汗水,在冰冷的管道地面上留下断续的暗红色痕迹。
注射的能量稳定剂效果正在缓慢消退,被强行压下的疲惫和灵魂灼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识防线。她只能咬紧牙关,依靠着顽强的求生欲和对“摇篮”安全区的渺茫希望,机械地迈动脚步。
拖拽的摩擦声、她自己粗重的喘息、管道深处永不停歇的能量低鸣,构成了这片死亡寂静中唯一的韵律。
而在这个过程中,零并非完全孤独。
那种与齐夏躯壳之间微弱的量子纠缠连接,如同一条纤细却坚韧的丝线,始终存在。齐夏并未“苏醒”,没有完整的意识与她交流。但通过这条连接,一些破碎的、非连续的“信息片段”或“感觉反馈”,会时不时地、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般,闯入她的意识。
起初,这些片段极其模糊,几乎无法辨识,像是高度压缩的数据乱码。
但随着他们在管道中不断前行,随着零自身的“镜面”在极度疲惫和持续负荷下,反而与那份羁绊融合得更加深入(或者说,她的防御在降低),这些片段开始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
她开始“看”到一些东西,或者说,感受到一些属于齐夏的“经历残影”:
· 碎片一:无尽的坠落与燃烧。 那并非物理空间的下坠,而是向着某种“规则深渊”的沉沦。四周是纯粹的、冰冷的、不断刷新的数据流和逻辑锁链(‘观测站’的主序列?),而他的核心——一团暗红色的、由不屈意志和“余烬之火”构成的“变量”之火——在其中疯狂燃烧、左冲右突,试图烧穿那看似无穷无尽的秩序之墙。每烧穿一层,就有更冰冷、更严密的下一层等待着他。那是主动的冲击,是向着绝对秩序的赴死挥拳。感觉中充满了极致的灼热、撕裂的痛苦,以及一种……冰冷的愤怒与计算——计算着每一次冲击的力度、角度,计算着秩序之墙最细微的波动与可能存在的、概率低于亿万分之一的“逻辑毛刺”。
· 碎片二:破碎的镜子与倒悬的世界。 画面切换,变成了无数碎裂的镜面,每一片镜子中都映照着一个扭曲、矛盾的“现实”。有的是“静默花园”孢子无声的悲鸣,有的是“织网者”遗迹中老者消散的光影,有的是锈海遗民金属眼眸中的茫然……而在所有镜子碎片的最深处,倒悬着一个庞大、冰冷、由纯粹几何和能量脉络构成的阴影(‘观测站’的本体?)。齐夏的“视角”在这些碎片中快速切换、跳跃,仿佛他的意识在冲击中被炸裂,分散附着在了这些他曾接触过的、与“观测站”体系存在某种“逆反”或“偏离”的“信息节点”上。这是被动的分散与寄生,是“变量”在湮灭边缘的另一种存在形式。感觉是混乱的、失重的、充满认知矛盾的,但每一个碎片中,都保留着一丝他那标志性的、试图理解、分析、寻找规律与突破口的冰冷意念。
· 碎片三:数据深海的孤狼与共鸣的呼唤。 然后,“视角”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由“0”与“1”、古老代码、失效协议构成的“数据深海”。这里是废弃网络、残存系统、湮灭文明信息坟场的集合。齐夏的意志碎片(或许是最核心的那一部分)在这里游荡,如同一头受伤的孤狼,本能地躲避着“观测站”巡逻网(表现为规律性的、带有敌意的扫描数据流),吞噬(解读)着那些无主的、破碎的信息残渣以维持自身存在,同时无意识地、持续地散发着他自身独特的“变量”频率。正是在这里,他“听”到了……或者说,他的频率被动地吸引了另一段与之存在微弱共鸣的频率——来自“第七枢纽站”冗余存储阵列中,那个物理损坏却仍存有“织网者”棱镜实验记录和特定协议的古老扇区。也正是在这里,当零在枢纽站内激活信标碎片、尝试共鸣时,他那游离的、渴望“坐标”与“实体”的意志碎片,才得以被“吸引”和“捕捉”,最终在棱镜的规则干涉下,开始了那场危险的“重构”。这部分的感受是漫长的、孤独的、充满数据层面本能狩猎与隐匿的被动漂泊,以及对“稳定”与“连接”的深层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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